林云清叹了口气,轻声道:“明日你便要离开,我不想你再带着一身伤痛,和一心怨怼回去,若你想要什么,大可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
“什么都可以?你竟愿意为了他,做此等承诺?!”张伯山抬眸看着林云清,双眼赤红,手已快将被褥抓烂,“云清,你何时对人说过这等低声下气话?就为了他这样的人吗?!”
“张公子,慎言。”林云清敛目,神情冷淡了下来。
张伯山只觉得额角青筋暴起,他头一次觉得如此挫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纵使自己心机用尽,却仍一步步走向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
张伯山苦笑一声:“你竟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承诺……那若是我想要你呢?!”说着,执拗得看向林云清。
“伯山,我说过的。”林云清叹了口气,坐到张伯山身侧,“我已有倾慕之人,况且此事亦不可作为交易……你不早就知道了吗?如今又为何生气呢?”林云清定定望着张伯山,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她再度开口,却好似一柄尖刀插入张伯山的心口:“我以为我们已是好友,所以,我亦希望你能接纳我的心上人。”
林云清不知为何,又想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二人纠缠良久,她见到过张伯山拥着丫鬟醒来,又揽着歌姬进府的模样,此时心中早已没半分波澜。
这句心上人是托词不假,她不想再与他有纠缠。如今有更要紧的事做,必须快些让他离开这里。若再放任他将心思手段用在这些纠缠之事上,只会坏了她的计划。
林云清一早便知张伯山今日伤痛是装出来的,她耳力过人,没缘由都走到附近,仍听不到二人的争执。
但她装作不知,一路悉心呵护,陪他回程,乃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一是为了彻底斩断他的念想,二是为了寻个大夫。
孙家小院还需要几个人来配合她演一出戏,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张伯山听完了林云清的一番话,此时沉默着,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眼下他面色惨白不似作假,只扭头看向林云清,语气中带着点嘲弄之意:“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林云清沉默着。
他未言明自己问的是什么,林云清也未答话,可这偏偏也算是给了答案。
张伯山苦笑一声:“是我太傻。”
……
林云清回到教中已近日暮,她径直去了小奴的院落,迎面正巧撞上刚要离开的人牙子。“云姑娘,”那人牙子行了个礼,一脸笑意:“一日未见,姑娘安好?”
林云清轻笑一声,“您客气,来教中可还顺利?若是有招待不妥之处大可与我细讲。”
“那哪儿能呢!您太客气了!”那人牙子笑得快合不拢嘴。他今日拿着凭据出入三莫教,人人见了都十分敬重,心中畅快极了。加之刚领了今日的银钱,准备去吃酒,于是见着林云清分外殷勤。
二人浅聊几句便告了别,林云清目送他离去,转身进了小奴的院落。
经过又一日的训练,小奴们已然有了很大改变。三莫教中够吃够睡,还不会被铁链绑着,他们从未如此轻松过。
面对突然来访林云清,一群少年犹豫地前来跪下行礼。林云清未做声,看着一群跪姿终于有了几分模样的少年,心中暗暗点头,口中道:“起来吧。”
少年们起身,眸中还带有警惕神色。他们平日里遇不少租他们的达官贵人,即便一开始确实不错,可装不了几日,便会露出本性来。他们很难再信任何人了。
面对林云清,自然也是如此。
这一点林云清心里明白。她屏退教中信徒,独自站在这十几个少年中,表情仍旧淡淡的,却语出惊人:“我不欲拐弯抹角,我可以给你们自由。你们能离开莫停镇,有身份,有路引,能不能做工养活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全凭你们各自的造化。”
少年们闻声,有的惊讶抬头,有的则低头装作没听到。
这话说出来着实很让人心动,可一次次的失望,贵人们一次次捉弄,都让他们变得如同行尸走肉。听到这样的话,已再也不能引起他们的信任和向往了。
其中一个少年抬眸,甚至恶狠狠地盯着林云清,神情中是愤怒和厌恶。
林云清自然捕捉到了这少年的眼神,她盯着他,脸上却笑得开心:“很好,就你了。”
那少年被选中,神情未变,却听林云清又道:“明日随我办一件事,届时你自然就明白我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夜幕降临,魏策躺在床榻上,偶尔传出几声闷咳。他被喉间不适扰得无法安眠,一闭上眼,眼前便又出现今日林云清扶着张伯山离开的场景。
以及她临走前看他的那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