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别庄,迎面看到笑脸相迎的孙嬷嬷:“二小姐过来啦。”
文元酒微微笑着点头。
孙嬷嬷一眼看到旦风提着的食盒,知道文元酒说到做到,肯定又带了自己做的糕点,正巧她手头还有事,因而带了一段路,到了桃源居门口,她直接对文元酒说道:“二小姐直接去吧,公子知道你今日要过来,借书的事情我也和他提了。”
文元酒应下并道谢:“谢过嬷嬷。”
其实,文元酒面对这个大表哥总有些胆怯,不知是首次见面太过惊险还是他这人气场太强的缘故,要是让她贸然找他借书,她还真的会犹豫几分,因而昨日同嬷嬷聊到了读书的事情,才迟疑了一下同她提了一嘴。
今日有嬷嬷做过铺垫,那她开口应该就会自然很多!
别过孙嬷嬷,文元酒带着旦风走到桃源居门口,跨过院门,正要往正堂去,抬眼却看到桃树下谢玄凌一袭暮云灰松柏纹长袍,闭目躺在竹椅上,旁边一张竹桌并两个竹凳,桌面上小炉烧着一壶清茶,茶杯旁边放着一本书,风过,书页翻动,片片桃花杂落其间,被翻过的书页掩盖。
此景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
一旁的景思看到文元酒来了,走到谢玄凌身边,提醒道:“公子,文二小姐来了。”
谢玄凌抬眼,文元酒今日一袭报春红襦裙,娇俏可人,可与这一树桃花争艳,这小姑娘倒一日比一日穿的鲜亮,双目明亮,头也抬的高高的,似在这远离魏京之地去了伪装,恢复了最本真的自己。
最本真?想到此,谢玄凌不由挑了下眉,什么时候自己下结论这么武断了。
来日方长。
就这两眼的功夫,文元酒带着旦风走到了谢玄凌面前,绽开笑靥,甜甜地对他道:“表哥早,今日好兴致呀。”
谢玄凌点点头,“坐吧。”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比昨日的忽视好太多了!文元酒坐在竹桌旁,伸手接过旦风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的两盘点心取出来,笑着说道:“昨日表哥说这些点心味道一般,我今日又改良了一下配方,做了两盘出来,表哥,要不再尝一尝?”
谢玄凌睁眼,落进一双期待的桃花眼里,表情平静道:“唔,放着吧。”药已喝过。
文元酒不明所以,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将那盘酒酿饼往谢玄凌方向推了推:“可这酒酿饼凉了便不好吃了,表哥,试一下吧。”
既然盛情难却,谢玄凌便伸手取了一块。
见谢玄凌一连吃了两块,文元酒眉眼弯起来,顺手拿起桌面的书,果然是《左传》。
想起她自己第一次看《左传》的情形,只觉得言语晦涩难懂,幸好文家收藏的那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前人的批注注解,她才一知半解地读了下去,饶是如此,也是读了两遍才读通读懂。
而她手中这本干干净净,多一个字都没有,真不愧是有文名的徐家长公子,应当是细细研读过,不过拿来病中解闷罢了。
文元酒翻开,拂去书中夹杂的花瓣,谢玄凌已经读到了僖公,看着僖公两字,文元酒叹一口气,她一直觉得历史的发生非一人所能影响,这些史书都喜欢记录王侯将相的故事,可小人物也可以决定事情走向,却无缘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疑问:“小人物?”
遭了,怎么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文元酒脸上瞬间云霞一片,她从未和他人交流过读书所得,下意识就想回避,连忙举起书,也不敢去看谢玄凌表情,只慌乱答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胡思乱想罢了。表哥,我继续给你读书吧。”
谢玄凌饶有兴趣地看文元酒红了脸,开口读第一句,她声音还微微有些颤抖。
他第一次觉得有趣,原以为是徒有其表的文家庶女,昨日能读《左传》便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不想读书之外还有一些自己的思考。
小人物也能决定事情走向。
新奇的观点。
感知到谢玄凌一直盯着自己,文元酒的脸越来越红,真是的,这破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克制的轻笑,谢玄凌清朗的声音涌入耳畔:“不必读了。不是要借书?想看什么书,自己去拿吧。”
文元酒没想到他主动提及,双眼立刻亮起来,合上书,将其放在桌上,站起身来,看了谢玄凌一眼:“谢谢表哥!”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正堂门口了。
跑得挺快。
“景思,倒茶。”竹椅摇晃,谢玄凌闭目,阳光透过花枝斑驳洒落周身,一口清茶,足够惬意。
已经抵达书房的文元酒有些眼花缭乱,这本也想读,那本也想看,昨日就看上了好几本,但权衡了一下,还是抽出了三本书。
《周说》三册。
这套书是虞初编纂的小说文集,乃他以《周书》为本,收录整理的一些不被正史保留的神话传说和奇闻轶事,相传此书有九百三十多篇,但在汉以后此书便已失传。
文元酒在其他书中读到有关其记载的时候,深感可惜,没想到谢玄凌的书房里面竟然有三本手抄本!虽然总共才四百余篇,但已经是难能可贵!
文元酒抱着《周说》,高兴地左右晃晃,转过身,准备出门,一眼却看到了窗边书案上的画。
咦,谁给我的画上色了?
走近了,才发现虽是一枝桃枝,但并非是自己昨日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