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建议你还是把佛里姬娅送到猫头鹰棚屋去住吧,”小巴蒂笑道,“以免我们家纳西索斯一不留神伤了她的心。同时我很高兴你能叫出我的全名,但以后叫我小巴蒂就好。”他向对方轻轻噘了噘嘴以示不满,心里却对他颇有好感。
“话说,你父亲把他的名字沿用到你身上,你不觉得奇怪吗?”迈尔斯问。
“没有啊,可能他希望我能以他为榜样吧。不过我更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我们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对方,抑或是像爱对方一样爱自己。”
“难道不是因为你爸爸懒得起名吗?”
“哦!别说了,迈尔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甚至都没见过他。你怎么敢作出这样的结论?”
“知道得太多反而会被蒙蔽双眼。亲密就像一副会撒谎的眼镜。当人们看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物,或要迎接某个新思想时,就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于是他们选择戴上这副眼镜,去观察它、了解它,从它身上搜寻自己想看的东西。只不过——”
纳西索斯突然跳下来扑倒了猫头鹰的架子,受惊的佛里姬娅贴在天花板上振翅,绒羽飘得到处都是。小巴蒂连忙扶起架子,用魔杖将周围清扫干净。
“只不过,”迈尔斯继续说,走上前将那一小团藏匿在同伴金发里的绒毛拈出来放进口袋,“他们自以为对它了如指掌,殊不知自己早已被骗,更糟糕的是哪怕有一天幡然醒悟,也难以摆脱对眼镜的依赖。这也是我们对待陌生人苛刻,但对亲朋好友无限包容的原因。同学在称呼你的时候,最先迸出来的是你爸爸的名字。教授们讨论你的时候,也是以你爸爸的身份作为开场白和结束语。同样你在做自我介绍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也大概率是那张更为成熟的脸。将来你的影响超过他,他们会将这一切归功于基因;要是很不幸,你没能青出于蓝,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耻笑你,你永远都只能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下。他作为司长,将他的名字赋予你,是想以此操控你的灵魂,约束你的言行举止,让你潜意识里觉得你犯下的错会给他、给这个名字带来耻辱,而你取得的成绩不过就是他仕途道上的附庸物,是他用以炫耀或自夸的装饰品——”
“够了!”小巴蒂·克劳奇结结巴巴地说,“够了!你把我搞糊涂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应该有话回答你,但一时想不起来。别说话,让我想想,或者说,让我的脑袋放空一会儿。”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五分钟,嘴唇微张,眼睛异样地放着光。他隐约感到一些全新的影响在他心里起了作用,然而这种影响又好像来自他自己,迈尔斯·辛格尔顿说的那几句话——无疑只是随口说说,其中还带着些明显的诡辩——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根秘密的弦,那根弦以前从未被触动过,但现在却以奇怪的节律震动着。
赛勒斯·艾博特曾这样鼓舞他,也曾多次扰乱他的心。但他只是一味地向他递答案,从未展示过思路和相关原理。而这段话,仅仅是一段发言,将他未来七年的学习生涯以及之后的工作境遇丢弃到了一个肮脏又窘迫的下水管道中。
他的努力注定要被大家忽略,他们会将其认定是那种纯血统家族独有的无可睥睨的天赋,他的成败也全凭父亲做主。未来的生活是多么可怕啊!要真是这样,那一切都将失去意义。无论勤奋还是怠惰,正义还是邪恶,它们对于他的价值就像羊和它腿上的肉一样,肥瘦多少都不会属于自己。
等一下,或许现实并不总是那么残忍。他还有妈妈,还有纳西索斯。是的,他不会做出任何违背他父亲意愿的事情。至少现在还不行。妈妈需要他体谅,小猫需要他看护,自己的未来需要他负责。如果抗争是必然,他当然不会退缩,只是眼下没有任何波澜,而在和平年代挑起战争并不能被看作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伏地魔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尽管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在他的认知里,但凡伏地魔身边有一位真正关心他、体贴他的家人,他都不会走上如今这条道路。
或许吧。总的来说他比那头怪物要幸运得多。至于辛格尔顿说的话,就当作一个警示吧,时刻提醒自己要有独立的品格和意识,才有把握让将来的自己不会沦为一只任人评判、身不由己的克隆体。
迈尔斯带着揶揄的微笑望着他,他准确地知道何时是一言不发的最佳心理时机。他兴趣盎然,对自己的话产生的意外效果感到惊奇,想起八岁那年被醉酒的父亲摁在地上殴打,母亲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声,最后他在反抗和妥协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想知道小巴蒂·克劳奇是否会替他尝试另一个选项。他只是向空中开了一枪,竟然射中目标了吗?这个男孩真有意思啊!
小巴蒂抱起小猫,背过身不再看他。辛格尔顿带着猫头鹰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是不会叫你小巴蒂的,”他低声说,“如果我先认识的是你的父亲,我可能会这么做。可事实上,我在霍格沃茨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我先认识的也是你。巴特缪斯·克劳奇,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你的父亲能用,你也可以用,就算你们不是父子关系,你照样有权使用它。别忘了,不是你继承这个名字,而是这个名字本来就属于你——巴蒂·克劳奇。”
年幼的孩子吃了一惊,往后缩了缩。鸟喙撩拨着他桀骜不驯的鬈发,让他金色的发丝纠缠了起来。他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像突然惊醒,精致的鼻翼翕动着。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一片金色。
“我陪你把佛里姬娅送到猫头鹰棚屋吧,”他抓住他的手,呢喃道,“这里太闷了,级长说明天周末不用上课。我们可以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和纳西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