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头说:“怎么这么晚来了,快进来吧!”
陆震看着童伯恕被童老头领进去,撇了撇嘴,没想到童老头还真有这么一门亲戚。童伯恕衣着光鲜,想来家境不错,这亲戚既然认了,想必对童老头晚年也是有好处的。
陆震对春素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少了个人,春素走在陆震身边突然多了些不自在,俩人中间隔得距离能横躺个人。
陆震忽然说:“你姑娘家家的,大半夜的往那儿跑,要出点事我这条命可不够赔的!”
“你不能死!”春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出事”和“赔命”忽然就心疼起来。
陆震觉得有意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居然在担心他这个终日跟神鬼为伍的人。可若不是她和她那条黑狗,他今晚上恐怕很难说了。
但年少的他还是嘴硬:“谁说我会死啊,可别咒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是不放心他,一时冲动就跑出来了。
“下回可别大晚上自己出门了,不安全,记着了?”
“记着了。”
她回答得很乖,但心里却想着若是知道他有危险,她还是会去的。
陆震送春素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马瘸子在房里打呼噜,睡得正香。他悄悄看了看,夜里风凉,把他房里四敞大开的窗户关了关,这才回自己屋睡觉。
没想到当天夜里,陆震就开始发烧,天大亮时已经是昏迷了。
马瘸子给他画符冲水,折腾了大半天才醒,他浑身虚弱无力,马瘸子说他撞邪了!
陆震把半路见到自己爸妈的事跟师父说了,马瘸子听着他的描述,说道:“花袄子黑长辫,你妈的确是这个打扮……这的玩意儿可以啊,还能给你变个妈出来!看来这路得早点收拾干净!”
马瘸子又守了陆震半日,见他没大碍了,才约了村干部,带上村里的壮劳力和施工队上一些阳气旺的人,于第二天中午去敛人骨另葬。
新的墓葬在山上,是提前看了风水挖好的,坑挖得很深,底下铺了黄纸,落了符箓,下葬之后深埋,点香、上供、超度,一番操作从中午直干到了日头往西。
陆震跟师父带着一行二三十人扛着家伙从山上下来,路过村东头的老童家,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少年,童伯恕。
他不自觉地朝童老头家半掩的木门里看了几眼,静悄悄的,而此时别人家烟囱里正在冒烟。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童老头有门阔亲戚不可思议,又或者觉得叫童伯恕的少年像个梦,那样娇生惯养的少爷偷跑出来,跟着童老头,怕是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吧?
鬼使神差地,陆震想进去看看。
“臭小子你干嘛去?”
马瘸子喊他时,他一条腿已经迈进了老童家门里。
门忽然开了,童伯恕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了陆震眼前,桃花眼,带着笑。
白日里见到,距离又那么近,冲击力有点大。
陆震又把腿收回了门外。
童伯恕笑着问:“找我吗?”
“陆震回来!”马瘸子的声音同时传来。
陆震看了眼师父,扭头对童伯恕说:“吃饭了吗?没有跟我吃席去!”
村里经历这么场大活,会在打谷场开席,答谢出力的乡亲和工人。
童伯恕的视线越过他,看见不远处众人正扛着锄头铁锹呼呼啦啦过去,当然也看到了马瘸子逐渐逼近的阴沉的脸。
童伯恕笑得招摇:“不去了,你师父过来拎你了!”
话音方落,马瘸子的一只大手已经抓在了陆震后脖领子上。
“我他妈叫你,你听不见啊?跟我走!”马瘸子只是腿不太好,但人高马大有股子力气,揪着陆震就走。
陆震觉得尴尬,又不敢反抗,求饶道:“我知道了师父,你别扯,我走,我跟你走还不行啊!”
童伯恕那意味深长的笑脸慢慢远去,陆震被马瘸子薅着脖领子拖远了。
当天夜里,马瘸子把陆震带到了三清像前,先让他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陆震磕完头刚想站起来,就听马瘸子说:“继续跪着!”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师父。
马瘸子表情严肃:“从现在起,你给我实话实话,一个字都不能瞒,一个字都不能假!”
“怎么了师父?”
“你怎么会认识童老头家那个人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儿?”
“您说童伯恕啊?”
“他跟你说他叫童伯恕?”
“嗯,他说童老头是他二大爷。”
“去他娘的二大爷!童老头一个老绝户,哪来的亲戚!”
“难道不是吗?”
“你先说怎么认识他的!”
陆震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只好把那天晚上去老林子贴符遇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临了问道:“怎么了师父,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马瘸子叹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撞邪发烧,撞得是万人坑里的邪祟,其实压根不是!你撞的那邪是童伯恕!”
陆震傻眼了!
马瘸子说:“就他那张脸,我一辈子都记得,十八年前这村子挖出来红敛葬墓,那具红棺材被他们架到火上烧,他们肉眼凡胎看不出来,我却瞧得清楚,就是他,坐在棺材顶上笑得招摇,那火烧起来,他那张脸,又漂亮又诡异!”
十八年前!这张脸!
陆震觉得不可思议,童伯恕,他看起来就是个软糯少年啊!
马瘸子一字一字地说:“十八年前他长这样,现在还是长这样,他根本就不是人!”
陆震原本直直地跪着,力气一泄,身体塌了下去。
当天夜里,马瘸子做足了准备,带全了家伙事,领着陆震去了童老头家,可是童老头家哪里有童伯恕那个少年的影子!
陆震问他:“童伯恕呢?”
童老头也纳闷:“谁?”
“那个叫你二大爷的亲戚啊,前两天晚上来的那个少年!”
“没人来呀!一直都是我自己!”童老头只是穷,不傻也不呆,但是看着陆震的表情,明显是觉得陆震傻了。
至此,陆震才真的相信,童伯恕,那个惊为天人的少年,不是人。
就说呢,哪有长得那么好看的男孩子?
哪个好人家的孩子会大半夜出现在乱坟堆?
他一出现就诡事重重,手电灭了,鬼打墙了,连他过世的爸妈都来见他了!
而这一切诡事重重之下,罗盘又几乎没有异常。
可笑他还说他怕鬼。
恐怕是鬼怕他吧,有他在,它们才那么安静。
那之后好几年,陆震再没见过童伯恕,渐渐的,便也很少想起他了。
少年时的惊艳,就真的像是一场梦。
只有春素,还在往他的生活里一笔又一笔地刻划着。
【陆震:少年时见过太惊艳的人,活该一辈子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