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完,林庚和他女朋友明显都有些恋恋不舍,手指勾着彼此,像小孩拉勾似的,轻轻地贴靠着。
“我想一个人到周边转转。”楚松砚突然出声说:“我记得路,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吧。”
林庚看向他,开玩笑式地说:“附近肯定会有狗仔跟着,一起去散散步吧,我俩帮你打掩护,你跟在后面,别人都当咱们是一家三口。”
楚松砚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在附近走走,没事的。”
说着,他抬手戴上外套的兜帽,将脸遮住大半,就抬步向另一条小路里走。
林庚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数秒,才收回视线,笑着抱住身边的人,低头小声说:“你看我说的对不对,他就像咱们班的学习委员,总想当小大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女生笑了笑,拍拍他的后腰,说:“走吧,咱俩也去逛逛,找个地儿,给小‘学习委员’买点儿开胃的,总不能一直吃那么少。”
楚松砚也不知道往哪走,他只是按着感觉,哪条路偏僻寂静,就往哪条路上拐。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种虚浮着的不真实感,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见过的每个人,都是梦里掠过的片段截影。
包括林庚说的,他成了炙手可热的演员,很快就会得奖,以后还会长期活跃在大荧幕上,被无数人追捧。
他都觉得像是长期压抑后的大脑编织出来的幻觉。
他从来都没人注意。
以前被楚栢藏着,很少带出去见人,大多数都活在他温情的话语里,成了个备受宠爱的“楚松砚”。
可事实上,他们连他究竟长什么样都不大清楚。
只有楚栢手机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还是他小时候刚挣脱灰头土脸的邋遢时照的。
那个偶遇他的博士生,算是少数见过他长大后模样的人。
却还被他一口否决。
楚松砚走着走着,速度就慢了下来。
他停到个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慢慢地弓起身子,蹲到地上,双臂抱着膝盖,视线虚虚地垂落到地面。
像个突然定格的模型。
“咔嚓。”
刺眼的白光从黑暗深处闪现。
楚松砚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处。
白光一道接着一道地闪。
闪得眼前成了片模糊的虚影。
“楚松砚。”那人声音弱弱地叫他。
楚松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应声。
“……..你还好吗?”那人试探着走出来,步子迈得很小,每一步都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随时准备逃跑。但楚松砚一直没应声,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步子也越迈越大。
待他站到面前,楚松砚才看清这个人的脸。
很稚嫩的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未成年。
身上穿的却像拾荒者,松松垮垮的,衣服还有些破,衣角还沾着滩来源不明的污渍,像是凝固后又碎掉的软泥。
“记者吗?”楚松砚终于说话了。
声音很小,第一个字甚至是分辨不出语调的气音。
“不是。”那人低头看了楚松砚数秒,像是在辨别他是不是有低血糖之类的病,“偷拍,狗仔。”
“哦。”楚松砚温吞地应了声。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能扶我起来吗。”
那人后退了步,问:“你自己站不起来吗?”
楚松砚摇摇头,没说话。
两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半晌,那人才慢悠悠地伸出手:“能。”
楚松砚将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站稳后,他莫名说了句:“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我?”那人抽回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没味道啊。
楚松砚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视线又顺着他的身体缓慢地向下挪,最后落到了他手里的相机上。
相机外壳崭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甚至还能看见外壳上反射出的一层浅浅的白光。
要么是保存得仔细,要么是新买的。
挺昂贵的牌子。
楚松砚突然笑了,他重新抬起眼,看着男生,轻声问:“狗仔拍照之后要干什么,需要采访我吗?”
听此,男生大梦初醒般连后退了几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用。”
说完这句话,他就往外跑。
楚松砚也没追他,还站在原地,等男生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扭过头,视线慢悠悠地在四周的围墙上转了一圈。
什么都没看到。
鼻息却还残留着,熟悉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