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江酖贺夹着旱烟,掸了掸烟灰,烟纸下裹得不甚严实的烟草叶还随着他的动作飘落了几片,落到素白的雪地上。江酖贺抬脚踩上去,接着说:“我觉得你俩之间的状态变了不少,至少没像之前那么‘死板’地遵循剧本,多了点儿别的。”
“死板”这个词用在演员身上,就跟说朽木难雕没区别,有些过度,但这也是江酖贺目前能想到最恰当的用词。
江酖贺用手指点了点剧本上“仇视”的字眼。
【李何站在碎窗前,双手紧攥着肩上的书包带,他看见了张傺手上的病历单,那是属于迟暮的,属于迟暮生前的,李何怔愣地看着张傺的脸,想不通他怎么会有迟暮的病历单,且下一秒,他就看见——
张傺开始用仇视的眼神盯着自己。】
李何也就是那个演员所扮演的角色。
楚松砚瞬间明白过来江酖贺的意思,开口道:“要改李何和张傺之间的那条线?”
“不是。”江酖贺收回手指,说:“改李何和迟暮之间的那条线,削弱李何的故事,为迟暮增加条隐藏线,用这条线,来递进迟暮和张傺之间的关系。”
楚松砚思索片刻,说:“削弱李何的故事,会让这段剧情比重失调,李何直接变成扁平型人物,会减弱……..”
“不是让他成为扁平型人物,而是适当的,把直接送到观众眼前的东西,藏起来一部分,让他们自己去找。”江酖贺吐了个烟圈,视线落到那位演员身上,接着说:“而且这种情况下,他的过度紧张也能有另一种层面的解读,没那么突兀。”
楚松砚恍然大悟,江酖贺是准备将他身上那种天然压抑着的紧张感加以利用。
“我没什么看法。”楚松砚耸耸肩,说:“你该去问问他俩。”
江酖贺瞥他一眼,换了个话题:“杀青之前,你俩最好别闹出什么新闻。”
“我和谁?”楚松砚眨了下眼,不解般问。
江酖贺却没再看他,重新拿回剧本,低垂视线看着被红色圈住的那段,嘴上轻飘飘道:“你推荐来的那位。”
楚松砚弯着眼睛笑。
这下,他也彻底确定,果然当初拍摄《皿》的时候,江酖贺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与顾予岑之间的不对劲,尤其是当初每每夜半,顾予岑刚摸进房间,隔壁江酖贺的房间便传出轻微的动静。
那是种变相的提醒。
楚松砚说了句别的:“你说,我要是真和男人在一起,以后还能接着拍戏吗?”
媒体总是喜欢挖掘些抓人眼球的新闻,楚松砚身上出现过不少异性或同性之间似是而非的绯闻,而媒体面对同性绯闻时,总是会采用更加夸张刺激的字眼,他们热衷于撰写此类新闻。
但如果,真的承认了同性之间的恋情。
这一切,是不是也就从此结束了。
江酖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接着说:“我这片子为了过审,剧本都在最初的版本上删改了四遍,等拍摄完成送审后,估计还要删改。”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楚松砚轻声念道:“为了爱,为了自由。”
这时江酖贺上一部片子里的台词。
也是当初唯一一句被大众特意剪辑出来的台词。
江酖贺上部电影扑得厉害,唯有这句台词深入人心,可这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它显得独特,只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喜欢将为得到的东西作为宣言挂在嘴边。
爱,自由,人人向往,却如此遥远。
因为向往之上固定的框架就是逼仄的。
楚松砚轻笑了声,说:“真是不可思议。”
他将掌心摊到江酖贺面前。
江酖贺看他一眼,便从口袋里掏出盒正常的香烟,并放到楚松砚的掌心。
楚松砚掂出来根,轻轻咬住。
烟盒里很空,没剩几根烟,打火机干脆就直接放到了烟盒里,楚松砚却没把它拿出来,而是将烟盒递还给江酖贺。
江酖贺淡淡道:“浪费烟。”
楚松砚咬着烟,斜睨他一眼,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滚轮打火机,点燃,而后才开口说:“你那打火机不好用。”
楚松砚深吸了口,接着说:“你觉得你这部电影能让我拿到最顶上的那个奖吗?”
“目前来看,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江酖贺说。
“如果拿到了。”楚松砚说:“我就给你看看,你上部片子由我来演是什么效果。”
江酖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是要亲自表演一出——
为了爱,为了自由。
那自由的另一个主角是谁?
顾予岑?
江酖贺垂下眼睫,忍住没问。
就让这个问题停留在这儿。
他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