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并不让人快乐。
但工作让谢寄有种还活着的真实感。
送完人回到昭风已是深夜,他毫无睡意,对着电脑又坐了不知道多久,后来累极回到床上,犹如昏迷一般一头跌入黑暗。
竟还做起了梦,梦境并不特别,一如既往的山谷河流,夕阳西照。
偏偏电话把人吵醒了。
以为就要掉进水里的谢寄猛地翻身,然后惊醒,他剧烈喘息着,半晌后再次听到手机震动,他摸到手机接听。
是徐寒芳。
谢寄下意识眯起眼看时间,还不到六点。窗外只有朦胧白光。
谢寄声音沙哑地问:“妈,寒芳园着火了?”
不然无法解释她这样紧急地十连call。
“着什么火?”徐寒芳在那头笑,“吵醒你了?”
“妈,现在不到六点。”谢寄一条胳膊横在眼睛上,“我昨晚三点才睡。”
徐寒芳愣了几秒,又气又怜地问:“怎么那么晚?你的身体……”
“您打电话到底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提醒你别忘了早点回来。”徐寒芳一改往常气势,声音里有些莫名感伤,“小寄,妈刚做个了梦,梦到我又找不到你了,我一着急就醒了。”
谢寄没说话,但也觉得巧。
徐寒芳梦到找不到他,而他只梦到他内心里无法忘却的那条河。
他们都活在过去,而且是永远不可能发生交集的过去。
“您再睡会儿吧。”谢寄说。
徐寒芳感慨道:“睡不着了。妈今天就五十了,是真正的老年人了。但妈这辈子也知足了,年轻时拼过争过,还算成功,现在啊,有你在身边妈就什么都不想了……”
谢寄听着电话,视线落在窗外。天还早,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
他同样听不出徐寒芳的话里有几分是真。
或许跟他有关的,比起真心,他更应该相信她作为影后的演技。
“妈。”他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擅长演戏,更不擅长安慰人。
更准确地说,是从小缺乏的母爱亲情,让他错失了承载这份温情的能力,以至于过于浓烈的情感总让他尴尬。
电话空白着。
徐寒芳先清醒了,笑着说:“怪我,做个梦就感性了。小寄,你再睡会儿,妈不说了。”
谢寄握着手机发呆,睡意犹如窗外鸦羽疏忽不见。
他起身下床,到衣柜抽屉里取出一包烟。
少年时偷偷学会的技能,但他几乎从不抽烟。他只是把烟拿出来,安慰一样放在鼻子底下,深吸一口。
气味清淡廉价,偏偏能够触及灵魂深处。
那几年在国外,徐寒芳因为失而复得,对待他犹如对待一颗稀世珍宝,可惜除了她自以为是的爱护,就只有密不透风的掌控。
他联系不到想联系的人,再后来他又自动放弃了联系。
那是谢寄最孤独的时候,他开始毒瘾发作一样,从思念一个活生生的人,转而依赖这种飘渺的甚至说不上好闻的味道。
天亮后谢寄在会议室里与一众高层开会,议题除了几个需要定案的拍摄项目,还有一份关于徐寒芳个人自传电影的策划案。
周意一个礼拜前提交这份提案,谢寄压着没有讨论,是因为他早看出周副总的如意算盘。
谢寄如果同意,这份提案会是周意送给小姨徐寒芳最及时的寿辰礼物,相反,他如果反对,徐寒芳这个自信到自负的艺术家,大概会重新审视他这个独子对她的感情。
那么昭风的格局仍然随时可能变化。
这正是周意所希望的。
谢寄倒是不在乎徐寒芳如何看待他,他只是人在其位,不得不为昭风的未来考虑周全。
换言之就算将来他离开昭风,周意的能力能否匹配他的野心,还有待商榷。
“周副总,策划案我已经看过,不过还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支持,比如这份策划的可行性分析等等,而不只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周副总?”谢寄再次提醒。
很显然,周副总已经神游太虚,或者干脆说,他对谢寄在周六早上召开会议这件事心怀不满,所以不光迟到,他现在就不耐烦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