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跟旁边人说完话,一有空又说余田生:“这会儿知道了,东西早分完了。”
那正好,余田生丢下碗筷起身:“吃完了。奶奶走吧,不然走回去天都黑了。”
奶奶气得牙痒:“急什么!我刚跟你舅爷说好了,过几天你就跟他走,他在城里有地方住,你跟着他不用操心吃住,能省一分是一分。”
“就听你奶奶的,舅爷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崔永贵用手指扒拉他那大背头,踌躇满志,“舅爷也是自己走过来的,不能让你再走弯路,你放心,跟着我肯定能挣钱。”
奶奶两眼放光地附和:“你舅爷要在城里买房了,以后你也买,有了房子就不愁找媳妇。”
余田生实在不想多听一句,搓搓耳朵妥协道:“有钱挣当然要去。奶奶,我们走吧,回去我还要跟师父说说。”
虽然告辞出来了,奶奶还是不肯放过余田生,从埋怨他错过酒席浪费钱,说到崔永贵今年挣了多少,再把他又骂一顿,现在腿也好了,该出去就出去,窝在山里能有什么出息。
“我知道。”
余田生表现得很顺从,心里早把崔永贵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出路都想好了。
他去哪都行,但绝对不可能跟着崔永贵。
为了避开那个人的一切,余田生换了个话题,问奶奶知不知道他下午遇到了谁。
奶奶没心思跟他绕圈子,直冲冲说:“要说就说。你还能遇到谁,厕所里难道还藏了田螺姑娘?”
余田生被奶奶的话逗笑,虽然不是田螺姑娘,但也跟个姑娘差不多。
他说:“我看到福利院的孩子了,瘦瘦巴巴,一个人坐在竹林里,我还以为大白天撞鬼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来干嘛,问他也不肯说。”
奶奶只沉默了几秒,接着叹气:“难怪,我说罗玉梅怎么来了。”
“罗妈妈也在?”
奶奶却不耐烦:“白长一双眼睛,我都看到了,你就看不到。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刚走开。算了,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余田生突然就明白了,既然罗妈妈也在,那小鬼自然是跟着她一起来的。可是……
他前后再一想,不可置信地惊叹:“表姑是不是之前收养过孩子?去年冬天我碰到一个男的把那小鬼送回福利院,难道那是小姑父?我不认识,今天好像也没看到他。”
“他出来说话敬酒,你走开了。”
余田生愣愣地瞪着奶奶,突然骂了一句:“草!”
奶奶扬手就要打,他忙躲开,急着解释:“奶奶,我不是骂你,我是骂他们!哪有这样的人,收养就收养,不如意又送回去。不对,他们是因为有自己的孩子了才把那小鬼送走吧?!更可恶了。”
他义愤填膺,再想想就彻底理解小孩一连串的表现了,甚至连他那不近人情的冷漠性子也能理解了。
是人又不是东西,一而再地被人丢来捡去,是个人都早疯了。
奶奶看余田生变脸一样无数个表情,忍不住又骂:“早跟你说过,人不如狗,知道就行了,管着自己不咬人,还能管着别人?”
余田生唉声叹气,为表姑一家不厚道,也为那个无辜小鬼。
隔天崔永贵果然打电话找余田生说工作的事,奶奶在旁听着,他嗯嗯啊啊配合地应付过去,然后用最快速度收拾出一个行李袋,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奶奶只当他跟着崔永贵,千叮万嘱地让他多听舅爷的话,有事没事也买点东西孝敬舅爷。
余田生嘴上答应,心里想象自己给对方喂拳头,想得热血澎湃。
但从老家出来,他直接避开崔永贵所在的城市,选了离家更远的省城。
余田生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一份工作顺利留下来,至于挣大钱,那是以后的事。
他白天到处跑工地,晚上就到火车站住最便宜的旅馆,说来也幸运,没跑几天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份事。
一个学校翻建校舍,余田生只做最基础的活,他年轻老实,没少受其他工地老油条欺负,什么脏累的活都丢给他,还说成是对他的照顾。
余田生也不说什么,再累再难都咬牙扛下来。
因为他很清楚这份工做不下,他又要回到工地旅馆两头跑的日子,就算他愿意,他的钱包也支撑不了。
但活一天天做,日子一天天过,余田生的处境总算慢慢好了一些,同事们似乎越来越喜欢他这个能吃苦不抱怨的闷嘴葫芦。
再说他也有点招人喜欢的东西,踏实勤奋,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相身材在一众老油条里格外出挑,加上从师父那里学来的真材实料,哪怕只砌砖他都比别人做得快又漂亮。
久而久之,余田生竟也成了香饽饽,谁都抢着跟他一起搭档出工,小工头还特意把他推荐给大工头。
大工头名叫陈光明,人称光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