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我们偷偷看,不让别人知道。”
余田生还没想好怎么做,或者他能做什么,他只是由着本能想去看看。
罗元元到底是孩子,哄两下就同意了,被余田生拉着走得飞快,一边还跟他透露他辛苦藏着的秘密。
“……王妈妈很凶的,谁不好好吃饭她就骂谁,生病了她也骂,她说偷懒的孩子都不乖……还有周妈妈,上次龟龟尿裤子,她让她光屁股出去站着,龟龟屁股都冻红了……谢寄多多老生病,王妈妈说死了就好了……”
余田生脚步顿了一下。王妈妈他也认识,一个四十多岁满脸麻子的大姐,常年在福利院做后勤,看人时总是不耐烦。
他不反感她怎么看人,但确实反感她因为嫌麻烦诅咒一个不幸生病的孩子。
罗元元领着余田生来到住宿区,然后停在角落的小房间前再不肯往前。
其实余田生对这里并不陌生,这个小房间他记得以前只用来放些扫把之类的杂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来住人了。
“怎么不过去?”余田生问元元。
“我害怕。”罗元元说,仰起的小脸上真真切切写着恐惧,“小鱼多多,你说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余田生有些急切地打断他,但看到小孩眼底闪过的受伤的神情,他又耐下性子拍拍他的头,哄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要是有人来你就喊我。别怕,不会有事的。”
余田生说得轻松,心里却像坠着什么东西往下沉。他不知道这扇虚掩的小门后是什么状况,不知道那个小鬼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门口稍停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听到门后的回应,顿时感觉自己像被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他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顿了一下,干脆把门打开了,房间里才突然有了一点点光,他看到正对门的墙上,原本很小的窗户也被窗帘遮着。
所以谢寄,据说病得不轻的孩子,就是在这样不见光不透风的地方,一个人躺了不知道多久,又还会躺多久。
余田生心里一片酸楚,完全是源于他对一条生命的担忧。
他觉得任何人都不该被这样对待,尽管他也确实理解福利院有太多的不容易而无法面面俱到。
他屏住呼吸走进去,就着门口的光线看清房间里的状况。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再没有别的,而床上被子下的孩子仰面躺着,面色青白,看不出一点生气。
奶奶说他看着活不长,余田生现在才有了触及灵魂的认知,原来一个将死的人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走过去在床边停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孩子鼻子下。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只觉得手指上那点微不可察的热气都让他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好。
余田生弯腰轻轻喊道:“嘿,小鬼,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小鱼哥哥,余田生,我们上次在竹林里见过。”
不出意外,床上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余田生皱眉,把手掌覆到小鬼额头上,大概是感受到了一点温暖,小鬼的眼皮动了动。
“睡着了吗?我看到你眼皮动了,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这时罗元元突然在门口憋着嗓子说话:“多多,他是不是已经……”
余田生被吓了一跳,收回手回头低声斥责:“没有,你别乱说话,他只是睡着了。”
“好吵。”
声音很小,但余田生跟罗元元都听到了,面面相觑。
余田生马上转头,向床里的人欣喜道:“你没睡着啊?那你听到我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罗元元也突然大起胆子说:“谢寄多多,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我给你拿……”
谢寄缓慢转过头看向门口,面无表情:“出去。”
罗元元瑟缩着退出门去,余田生还站着,有些同情罗元元,低声劝谢寄:“他是关心你,还是他带我来的……你感觉怎么样?我看好像没发烧……”
“你也出去。”谢寄重又闭上眼睛,才说几个字而已,却仿佛已经让他用尽力气,嘴微张着喘气。
余田生站着没动,想再说点什么,却见谢寄张开眼空洞洞看着天花板,从牙齿间挤出声音:“出去。”
“你别生气……”
“滚!”他又说。
余田生看他眉头紧锁,胸口起伏很快,真怕自己再不走对方会气出好歹来,只好先出去。
罗元元躲在柱子后面,看余田生才走出来,委屈巴巴地问:“小鱼多多,他为什么那样啊?我又没惹他……”
“没什么,他身体不舒服才会那样。”
余田生哄着罗元元,正琢磨着还能做点什么,就听到门里一声闷响,他俩都怔住了。
余田生反应过来拔腿冲了回去,却见门后床上的被子被推到一边,人却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