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田生回头:“什么意思?”
“他可能自己也烦了。这小半年,他也很痛苦,光住院就来来回回好多次,不排除他听到过一些难听的话……”
“罗妈妈,你的意思是?”
余田生瞳孔收紧,难以置信地没有往下说。
罗妈妈也没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门终于打开了,谢季被推了出来,罗妈妈快步走上去帮着推车,余田生心情沉重地跟在后面。
给谢寄抢救的谭医生余田生也认识,五十多岁,是这个镇医院的老医生,什么病都看,余田生那时候手术完后回到镇上也是他看顾的。
把谢寄送回病房,又跟罗妈妈交代了注意事项,谭医生才有空注意到余田生,惊讶他怎么也在。
罗妈妈帮着回答,说多亏他一路跑得快才救了谢寄一命,谭医生视线往他腿上扫了扫,啧了一声。
“还能跑,恢复得不错。”
谭医生走开了,护士调好点滴叫上罗妈妈去办手续,罗妈妈应着出来,请余田生帮忙看一会儿。
余田生走进病房,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看着谢寄。
他昏睡时很乖,皮肤简直白得透明,脸颊上的那颗痣像颗暗淡无光的的寒星,鼻梁很高,嘴唇形状好看但缺乏血色,甚至有些淡紫,还干裂起皮。
他需要喝点水,余田生只是想想,却不敢动,生怕自己做得不对不好,让床上脆弱的小孩再次受伤。
罗妈妈过一会儿回来,招呼余田生到椅子上坐,他不想坐,就在窗户边靠着。
“谭医生说暂时应该没事。”罗妈妈像是安慰余田生,“真是多亏了你,不然后果难料。”
余田生不认同,但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想到自己之前住院,才没话找话地开口:“我以前也住这张床。我好了,他肯定也能好。”
罗妈妈笑笑点头:“嗯,我想也是,哪有人一直背时的,遇到你他就开始走运了。”
“您这样说,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认真的。”罗妈妈把谢寄扎针的手放回被子下,抬头看着余田生,诚恳道,“这镇上大家都认识,你跟你奶奶你师父都是好人,大好人,谢寄这孩子苦归苦,能有个人这么关心他,我也替他感到高兴。”
余田生被罗妈妈越说越羞愧,他其实什么也没做,仅仅是跑了一段路而已,绝对说不上什么好人,更不值得被这样感激。
“妈妈,我没做什么。”
余田生看着谢季,想起那次在竹林里他横眉冷对的样子,又想起好几次梦里他像小狗似的对他龇牙,心头萦绕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对了妈妈,他几岁了?”
“十三。”罗妈妈回道,“刚满十三。”
十三吗?明明看着还不到十岁。
余田生除了叹气,什么也没说。他自己十三岁上了初中窜了个子,虽然在他的同学里也属于瘦弱的,但比起谢季……
可是谢季如何跟他比,他有奶奶,有健康的身体,有随意走动的自由,谢季又有什么?
稍晚一点罗妈妈催余田生回家,明天就过年了,奶奶肯定在等他回去。
他本来是想留下等谢寄醒来,但罗妈妈坚持自己看护,他找不到理由只好回家。
隔天大年,尽管只有祖孙两个,奶奶还是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说是辛苦了一年,他们也应该犒劳自己。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余田生也许还能全身心享受这一顿丰盛大餐,然而因为担心医院里生死难料的谢寄,他现在对着这么多好吃的也全无胃口。
他心不在焉,奶奶喊几次他都没听见,只好上了筷子,他手一疼往回抽,人也从凳子上蹦起来。
“好痛。”手痛腿也痛,痛是真的,但余田生演得也不假,“奶奶你干嘛打人,大过年的,手都肿了。”
奶奶同样气不打一处来:“还知道过年,你这出去一趟回来魂都找不到了,跟你说话听不到,看这碗里被你挑的,你是鸡还是狗啊乱刨。”
余田生看碟子里被翻得一塌糊涂的菜,再不敢顶嘴。
初一奶奶领着余田生去给师父拜年,两家人喜气洋洋吃了顿饭,余田生也表现积极,但师父偏偏瞧出了不一样,过烟瘾的时候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余田生嘴硬。
他是知道的,师父跟奶奶一样关心自己,但他们都不会理解他头脑发热的想法。
说来说去,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一个有病的孩子。
所以他怎么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