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余田生打了个激灵,扭头竟然看到谢寄扶着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霍地起身,走回来要扶谢寄,却被小鬼嫌弃地躲开了,他只好虚张着手,好脾气地哄着:“怎么下来了?医生让你最好卧床……要上洗手间吗?我抱你……”
“不用,”谢寄冷淡拒绝,“我怕被咬。”
余田生脸迅速烧起来,他难得说一次狠话,就好死不死给这小鬼听到,他要是信了,自己还不定成了什么形象。
怪只怪陈光明那个混蛋。
“一个同事,”余田生讪讪地解释,“就我年前突然回来还是因为他,那人想害我还装好人,所以他打电话来我真的已经很好脾气了。不过小鬼,我不会随便咬人还是打人……”
谢寄眯了眯眼睛,冷清道:“跟我又没关系。”
“不是你怕被咬吗?我这不是……”
谢寄眼神从余田生脸上一扫而过,自己往病床那边走,过一会儿才说:“你又不是狗。”
余田生张着手小心护着,心想我不是狗,但你是真小狗,随时竖着一身毛,凶得让人恨不得一把揪过来打一屁股。
因为赵麻子赶不回来,余田生跟奶奶申请了晚上留在医院帮忙,奶奶尽管心里有疙瘩,到底也没说什么。
二十出头的余田生,第一次有了给人当父亲的实感。
确实是像父亲,尤其他还要在两个病房间穿梭,看看这个陪陪那个,就连赵小海他妈也开玩笑让他干脆给赵小海当干爹。
先不说年龄,他要是给赵小海当了干爹,那他跟赵小荷不也乱了辈分?以后赵小荷叫他什么?干叔叔吗?
余田生不敢接话,赶紧逃回隔壁房间,谢寄听他自嘲地说完,竟也难得地笑了,问他笑什么,他又把眼睛一闭,装睡。
隔天一早,赵麻子终于回来了,才进病房就被老婆揪着耳朵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活该头婚老婆一死那么多年都没人嫁他,又说再晚点他们见面就只能是民政局。
赵麻子平时嘴巴特别能说能骂,在这二婚老婆面前却成了缩头乌龟,躲到余田生身后求他帮忙拦着点。
余田生懒得掺合他们家的事,借口买早餐就溜了,回来路过急诊大厅,正赶上不知道什么人被轮车推去抢救,几个家属跟在后面哭哭啼啼。
回到病房,谢寄已经醒了,余田生把早餐拿出来摆到小条桌上让他自己吃,一边说起刚才看到的,感慨道:“应该是摔了,才下过雪,听医生说每年冬天看摔伤的特别多。”
谢寄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闻言抬起眼皮,问余田生:“罗妈妈说你也摔断过腿?”
余田生一怔,笑道:“嗯,摔过。你没看出来吧?但我是从高处摔下来,骨头断了做手术接起来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谢寄又把眼皮盖下去,小口小口吃着,过一会儿幽幽道:“谢谢。”
余田生简直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小鬼,他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这句谢谢怕是他唯一一次对他说的好话。
至于他谢什么,余田生飞快反应过来,也许是谢他那天忍着腿痛把他送来医院,也许是谢他……
总之小鬼这句谢谢,把余田生连日来的纠结郁闷全给消解了,也不再客气,从谢寄吃不完的早餐里拿了个包子啃着。
一个包子还没吃完,病房门被推开了,屋里两人同时看过去,就见护士领着一个矮瘦男人走了进来。
护士先跟谢寄打招呼:“你吃你的,吃完接针。”
那男人去收隔壁床上的东西,大爷的衣服还有床底下的水盆,东西没多少,但他收着收着突然哭起来。
“……我就说别回去别回去,就不听,家里那点东西烂了就烂了,能值几个钱,这下好了,菜没收回来,人也回不来了,我没爸爸孩子没爷爷了……”
余田生早就从椅子上起来,给男人腾出位置,听到这里不由得往前挪了两步。
其实那是下意识的动作,虽然他也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希望挡着谢寄,不让他看到听到。
但这却是徒劳,男人抱着大爷的衣服趴在床边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就不听话,不是还要看你孙子长大娶老婆,怎么就不知道惜命呢,还偷偷抽烟喝酒……”
护士听得不忍,走上来拉男人,哽着嗓子劝他:“老爷子走得快,没受什么罪,他生病你们做后人的也给他看了,尽力了……”
“但我爸还年轻啊,才六十多,过两年他七十了我还准备给他办酒……我爸不给我机会……”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拿上东西跟护士往外走,余田生突然想起来,飞快拉开抽屉拿出他之前买的那包烟,追到门口喊住男人。
“大哥……”
男人回头,满脸泪地看他。
余田生走上去,把手里的烟塞进他手里,心情无比沉重,说:“我前几天答应大爷给他买烟,但买了他一直没回来,只能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大哥,节哀。”
男人倒是没推辞,愣了一下后又嗷地哭起来,冲余田生鞠了一躬,边哭诉他爸人缘好边走了。
余田生在门口站着,隔壁赵麻子过来八卦,说老爷子是心梗一下就过去了,送医院就是走个过场,他听完心情越发沉重,来不及说什么,就突然听到门里呕吐的声音,头皮一麻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