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看奶奶。
奶奶就葬在屋后半山腰上,以前这里是她种的菜地,她在这里离开,后来就永远守在这。
罗元元忙着把土堆上新长出来的草拔掉,一边跟谢寄说:“我上次来,这里草太多了,崔永贵就在家也不来看看。还有这碑,田生哥之前回来立的,上面的名字还是他跟人家学着刻的。”
谢寄目光落在石碑上,碑还很新,只是竟然没有奶奶的照片,落款写的是孝孙余田生,谢寄。
余田生竟然给他留了个名字。
只是不知道他刻下名字的那时候有没有一点点愧疚,他答应过的事做不到,奶奶未必会原谅他。
罗元元已经把纸钱架起来了,谢寄身上没有火机,罗元元从身上摸了一个给他,他跪下来,打了几下火才把纸钱点燃了。
奶奶,他在心里说,原谅我,这么久才回来看你。
纸钱烧得很旺,热气扑到脸上,谢寄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就像过去奶奶怕他冷给他生的火。
过一会儿他又想,奶奶,你在那边应该挺寂寞吧?一个人,难免会感觉到孤独。
我也是。
风突然大起来,把烧着的纸钱吹开了,有些差点落到谢寄身上,他没有往后躲,罗元元伸手挡了一下,纸钱吐着火苗掉到地上。
纸钱烧完了,谢寄起身,大概跪得有点久,他晃了一下,又被罗元元扶着胳膊才站稳。
“谢谢。”谢寄不好意思,“烟熏的,眼睛看不见。”
罗元元并不接话,扶着他从半山下来才收回手。
崔永贵还瘫在地上,看到谢寄又开始嚎叫,哭天喊地:“我咒你不得好死,出门就被车撞,最好脑浆都喷出来,下了地狱还要浸油锅……”
罗元元听不下去,从地上抓了一把草走上去塞他嘴里,谢寄只在旁边看着。
崔永贵呜呜地叫,谢寄这才冷笑:“咒吧,我死了也会等着你,咱俩再算账。”
“哥你别理他。”
罗元元催谢寄离开,摩托车从余庄河经过,已经过了一段路,谢寄又让他倒回去。
余庄河还跟过去一样,现在正是水多的时候,河水很深很急,岸边的茅草被水流冲向一个方向倒伏。
可惜今天没有太阳。
“小心。”罗元元喊了一声。
谢寄收回视线,才发现自己已经踩在河堤最边上,再往前一点他可能就要掉下去了。
“哥你知道这河里有水怪吃人吗?”罗元元问。
谢寄当然不信水鬼,但还是笑笑:“以前听过。他在这里救过一个孩子。”
“对,我也知道,所以田生哥真的是大好人。”
谢寄不置可否,他面朝着滔滔河水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跟在罗元元身后上岸。
村口那户房子没有人在,谢寄看着它快速往后退去,直到彻底看不见。
一路无话。
回到镇上,谢寄从摩托车上下来,跟罗元元说他要回去了,不然赶不上工作进度。
罗元元挽留了几句,最终还是理解地道别:“那好吧,谢寄哥,真高兴你能回来。以后有时间也随时欢迎再来。”
谢寄拿出手机,对罗元元晃一晃,笑着问:“罗院长,能加个好友吗?”
罗元元一怔,马上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找出二维码递过去,一边不好意思地笑说:‘哎,我本来昨天就想问,又怕你不同意……谢寄多多,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你有点敬畏。’
他用词过于沉重,谢寄不解:“敬畏?对我?”
“嗯。”罗元元挠头,“啊呀,我听说过,你很厉害的,读那么多书,不像我,就认识几个字。”
谢寄有点明白罗元元的意思。
他们一样的出身,小时候没有学习的机会,对文化始终有种渴望完不可及的敬畏。
但那不是对他谢寄。
他拍拍罗元元的肩膀,笑说:“你比我厉害,罗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