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寄没有理由拒绝赚钱,所以十月初他在家第一次接待了他的小学生,一个九岁扎双马尾穿得花红柳绿的小女孩。
余田生带她上门,给谢寄介绍:“吴双。举世无双的意思。她爸起的。”
吴双小姑娘一点都不认生,进屋绕着谢寄的轮椅打转,最后停在他面前,歪着头认真说:“你比我们数学老师还帅。你数学厉害吗?”
不知为什么,谢寄想起余青青,大概余青青说话也从来不绕圈子。
还没等他说话,吴双回头跟余田生拍板:“你跟我爸妈说就他了。其他老师我都不要。”
余田生就知道是这结果,却还逗她:“你说行就行啊,人老师还说要教你。”
吴双又忽闪着眼睛问谢寄:“你不是学生吗?教我应该可以吧?你收我,我帮你带更多的学生来,但你要保证对我最好。”
谢寄听她说话叽叽喳喳,更像只鹦鹉。他倒是没想找多少学生,教她一个还不一定应付得来。
第一天上课,谢寄先让吴双做试卷,两面四页,建议时间四十五分钟,吴双用了足足两倍时间,得分七十九。
不算太差,但绝对说不上好,于是师徒俩都有些有口难开。
吴双扶住谢寄的轮椅说:“谢老师,我爸要求我每次考试至少九十分,你要加油。”
谢寄把试卷上每一处被笔尖磨破的地方都圈起来,交还给她:“先让你爸在破的地方签名。”
他跟余青青都能相处下来,应付吴双倒也不觉得困难,这小家伙脑子不笨,但不容易集中精神,不然考试时长可以缩短至少半小时。
吴双一周补三次课,下一次再来,那张试卷简直惨不忍睹,他爸把试卷撕碎再让她粘起来,就成了现在这摸样。
谢寄看小姑娘闷闷不乐,有点于心不忍:“下次你写完试卷再画,我和你比赛。”
吴双趴鱼缸上,双臂交叠下巴搁在上面,歪着头问谢寄:“老师,你身体这么不好,怎么还读书?我不想读书,生病的时候爸爸妈妈才会允许我休息。”
谢寄愣住。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除了读书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就算想借病撒娇也没有对象。
余田生是会迁就他,但他跟父母到底不同。
不经意想起那个女人,谢寄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雾霭沉沉。
余田生一直有跟那人联系,那几个影子一样的男人也总在墙外出没。他成了他们网中的鱼。
他把小姑娘走偏的思路拉回来,跟她商量:“你帮我个忙吧。我养了两条鱼,你每天过来给它们喂食,再给他们讲讲你在学校学的知识,下次我就给你免做试卷,还可以请你爸妈减掉一节课。”
吴双眼珠子转了转问谢寄:“那你不是少挣一节课的钱?”
谢寄笑:“没事,你考试超九十分我有提成。”
吴双果然每天都来,谢寄并不让她做题,只把院子留给她,她逗一会儿鱼就开始照课本叽叽咕咕。
余田生有次回来看到了,很好奇:“她在干嘛?给鱼催眠吗?”
谢寄并不否认。催眠多了,也许小姑娘讲的那些东西自己就记住了。
十一月初,谢寄回医院复查,医生确定他的腿恢复良好,心脏也运行正常,他终于可以脱离轮椅生活。
但余田生当即打消他的念头:“再忍一个月。奶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以前养了半年还有后遗症,你至少三个月吧。”
谢寄无语,余田生以前是粉碎性骨折,他的腿状况要轻很多,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余田生还在喋喋不休:“虽然不好看,但坐轮椅也没那么不好吧,起码走路都不用自己费力,我都想坐。”
谢寄止住轮椅,起身对余田生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坐,我推你。”
余田生还真坐上去,谢寄顺便用毛毯帮他裹起来,只是他久病力气不足,推轮椅走两步就仿佛要虚脱。
余田生想笑又不忍心,把人拉回轮椅坐好,对此结果彼此都心照不宣。
月中谢寄生日,十八岁成人礼,余田生本来想请几个人过来给他庆祝,但谢寄坚决不愿意麻烦,最后只跟吴双三个人两条鱼对月吃蛋糕。
吴双满嘴奶油,问余田生:“你给我老师准备什么礼物了吗?”
余田生起身去把院子灯关了,三平米的地方顿时被星星串灯点亮,他又从花盆后摸出一个礼盒。
吴双要抢着看,余田生举起来躲开她的手递给谢寄,但还是被小姑娘抢了去。
“什么刀?”她问。
谢寄也问:“刀?”
余田生戳戳吴双的后脑勺:“大小姐,那叫剃须刀,刮胡子的。你老师没教那两个字吗?”
吴双对这礼物失去兴趣,把礼盒还给谢寄,辩解道:“我老师就是他啊,他没教我。”
余田生替谢寄尴尬,笑着说:“对,他今天才成年,胡子今天才长,胡须刀也今天才有,所以没教你。”
等小姑娘完成任务回家,院子里就只剩下余田生跟谢寄,谢寄自己从轮椅上起来,自己慢腾腾挪回房间。
十八岁了。他一度怀疑他已经八十岁。
但十八岁还是好的,可以跟小学生吃蛋糕,也可以看高中生嬉笑玩闹,他可以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客厅里余田生在接电话,应该是那个人,他回电话才会嗯嗯啊啊,不像跟别人那样有来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