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外出去临市,余田生多少有些不放心,晚上也没回工地,留在家里陪谢寄。
两人一起吃完饭,余田生又切了下午买回来的西瓜,但小鬼兴致不高,吃了一小块就回房间做作业,直到睡觉都没再出门。
余田生辗转反侧,隔天一早喊谢寄起床,两人对视,都被对方的黑眼圈吓到。
谢寄昨晚也没睡着,倒不是兴奋或者担心什么,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失眠已经成了常态。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更成了懒骨头,能坐着就不站着,能歪着就不竖着,病态得自己都生厌。
“没睡着吗?”余田生问。
谢寄不言语,洗漱完出门,余田生坚持要送他到校门口,大巴车已经等着,同学也都上了车,看到他俩出现,全都扒到窗户上起哄喊大哥一起。
他们昨天都见过余田生,大概有些什么不好的传闻,嘻嘻哈哈的人声里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说他不是大哥是谢寄的男妈妈,还追着喂奶。
余田生听到了只在心里怒了一下,照样挥着手跟这些孩子打招呼,然后走到大巴尾部跟谢寄招手。
谢寄靠在椅背上,把刚领的鸭舌帽扣在脸上,不听不看。
大巴徐徐开出,余田生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工地上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者是老师那些话影响了他,以至于这一天余田生都有点心神不宁。
他回想早上给谢寄交代的事情,晕车药急救药都在他随身包里,就是怕真有什么状况用药都不及时。
再想想在车边听到的声音,又担心谢寄的个性会会被人孤立,他一个人,身体又不好……
余田生手上干活没停,脑子也没停,越想越觉得不安,谢寄自从十三岁被他带回家,就真没这么孤零零出门过。
早知道……手指头被砸了一下,余田生痛得回神,一看大拇指甲已经灌血,搞不好指甲会掉。
他皱了皱眉,痛倒是能忍,就是忍不住心里憋得慌。
下午余田生抽空给谢寄打电话,谢寄没接,半小时才回信息问他什么事,他还真没什么事,总不能说他一直担心,只好又把早念了几遍的经再念一遍。
注意安全注意休息不要往人堆里挤到酒店记得报平安……
谢寄看一眼信息就把手机塞回口袋。
他们已经参观完,现在正等大巴接他们回酒店。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没有人理谢寄。
不过要说也是他不理人,就连班主任把零食交给他分发,他也只是顺手把袋子放地上任人挑拣。
吃了余田生的东西,也没人对谢寄更热络一点。
上车后谢寄还坐最后一排,他旁边的位置空着,车子启动时才有人走过来坐下。
谢寄吃了晕车药还是不舒服,帽子罩着脸隔绝了奇怪的视线,只是刚坐下的人不知道状况,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车里一阵骚动,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谢寄不得不把帽子拿开,视线扫到手上粉红色的信封。
他扭头看旁边,给他信的是秦温妮的同桌,一个戴眼镜白白胖胖的女孩子,谢寄跟她几乎没说过话。
“不是我。”女孩没敢对视,红着脸解释,“别人的,我只是帮忙,你不要的话晚点亲自还给她。”
谢寄没看信封,也不关心给他这种东西的是谁,他一言不发地把信封放回女孩手上,然后又用帽子盖住脸。
车里声音不断,谢寄昏昏沉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下车被人拽着手臂往车背面走,他甚至都没想到要甩开。
拉谢寄的人是秦温妮,谢寄跟她说不上熟,只是因为温校长的关系,他对她才稍多一些忍耐。
“有事?”他问,视线落在抓他的那只手上,眉头微微皱起,“能松手吗?”
秦温妮不知道是抱不平还是怎么,收了手却又叉着腰,满脸愠怒地瞪人。
“为什么不要?”她压着声音。
谢寄不解:“什么?”
“信啊!”秦温妮简直要跺脚,“那信是我写的,人家给你至少看一眼吧,懂不懂礼貌?”
谢寄头晕心悸,索性靠到车身上,帽檐压得低遮住他大半张脸。
从秦温妮的角度,她只看到谢寄抿嘴不耐烦,于是更生气:“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我妈还说你很能说,到我怎么就不开口了?”
谢寄实在不想说话,但不说还要应付,只好回道:“你要我说什么?”
“随便你说,”秦温妮走近一点,“说你什么想法也行,反正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谢寄没有一点委婉的意思,“这样够吗?”
“你!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吗?我的成绩也不比你差吧,我妈还特别……”
谢寄忍耐地打断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其他没关系。”
秦温妮往旁边看过去,车头那藏着好多颗脑袋,她刚才就不该一时冲动要讨说法,现在里子面子都一塌糊涂。
她咬了咬嘴唇,忍着鼻酸又问:“那跟什么有关?我不明白……”
谢寄抬起脸来,眼睛在帽檐下看向秦温妮,她说得没错,长得好成绩好,但她不是余田生。
可余田生并不需要他的喜欢。
谢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或许也不算,毕竟学校关于他的传言那么多,他不过是坐实而已。
“我不喜欢女孩子。”他声音很低,是身体心理都有些难堪重负的虚弱,他又补充一句,“你看过那些帖吗,都是真的。”
秦温妮眼里蓄满泪水,却还不甘地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吗?”谢寄抬起帽檐,目光直视着秦温妮,淡色的嘴唇微微张合,冷静又残酷:“我是同、性、恋。”
“你,你……”
秦温妮捂住嘴,想说什么但终究受不了地哭着跑开,大巴车头藏着的男男女女顿时犹如被惊起的寒鸦扑棱着窜出来。
谢寄靠着车身闭上眼睛。
他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酒店房间没有人同住,回家车上也还是一个人坐,他彻底成了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
死同、性、恋!恶心!车里不时有这样的声音,谢寄置若罔闻。
回家时余田生竟然也在家,像个操心不完的家长问长问短,谢寄一概回复都好,再问干脆丢下碗筷回房间睡觉。
余田生无可奈何,只能闭嘴,但过两天却再次接到班主任电话,语气严厉地告知谢寄在同学间散布不当言论,请监护人到校配合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