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寄住院的第三天,中午余田生照例送饭过来,温妮不在,病房里不可避免地只有他们两个人。
很显然,他们都没能顺利适应这件事,因为余田生差点打翻一碗汤,而谢寄只吃了两口水蒸蛋就放下勺子。
没有温妮略带威胁的哄劝,谢寄是真一点都不愿意勉强自己。
“要不再吃点西蓝花?”余田生拿着筷子递给谢寄,“我先用水焯过再炒的,不会太硬,也有一点咸味……”
谢寄没接筷子,抬头看着余田生的眼睛,问他:“你家人知道你天天跑医院吗?”
家人?他指的是赵小荷。
余田生慢慢把递筷子的手收回来,一点点收拾折叠桌上的碗碟。带来多少东西,带回去的好像也还是多少。
他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不知道。”
“不知道?她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谢寄冷笑,“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家里一个外头一个。不过谢寄没有蠢到把自己当成这个人在外面的谁。
余田生没敢看人,模棱两可地回:“都一样。”
赵小荷不在滨城,甚至不在国内,自然不知道他看谁照顾谁,就算知道她应该也不会在意。
但很多事情从很早之前就说不清了。
谢寄像被气笑,推开折叠桌靠回床头,伸手够纸巾时扯到点滴,针头马上跑了出来,他烦躁地用纸巾压住手背。
这下好了,治疗结束。
“孩子几岁?”他问,语气生硬,“没算错的话,他应该在冬天出生?今年五岁?”
谢寄在二十二岁的夏天接受手术,前一个月徐寒芳送给他那份“礼物”,穿婚纱的赵小荷肚子看起来应该怀孕至少三个月。
“是,年底五岁。”余田生如实回答。
谢寄暗暗吸气吐气,终于还是问出那个困扰他很多年,思考很多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做到又跟她上床的?”
十八岁的谢寄误喝“清凉补”,余田生自愿把自己当解药送上床。
之后他们一起经历毕业和搬迁,从省城到滨城的三年,其实可以算得上快乐,但后来再想那三年,谢寄很难确认他拥有过几分余田生。
是一半一半,还是只有肌肤相亲的那几十分钟?
他闭上眼睛,意料中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懒得张开眼睛找寻答案。
“你走吧,不用再来了。”谢寄听到自己冷漠道,“赵小荷有没有错我不知道。但你错得离谱。”
余田生听到了。但也只是垂眼听着。东西都收拾好装回袋子里,他一个结一个结认真打了很多遍,最后放到一边,出门去喊护士。
护士很快过来接针,谢寄强势拒绝:“不打。我还有事,现在就出院。”
“怎么能现在就出院?医生开了一个礼拜的药,你这才三天……”
余田生在旁边为难地开口:“生气归生气,看病还是听医生的,心脏不是小问题……”
“我没有生气。”谢寄回。
“你就是……”余田生猝然闭嘴,因为谢寄转过来看他的眼神。
谢寄转开视线,低头发信息,一边说:“没有别的话你可以闭嘴。”
他发完信息起身到衣柜里取自己的衣服,想了想又拿过手机打电话,让丽莎派车来接他。
丽莎很惊讶:“谢总您现在就回公司吗?”
谢寄已经把电话挂了,但紧接着萧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接起,脾气很坏地问:“你到底收买了多少人?”
萧睿不理他的问题,气急败坏:“你要出院?干嘛,昭风倒闭等着你开发布会?”
“会开,”谢寄说,“不是今天。”
萧睿还要啰嗦什么,他不耐烦听,径直说:“我在医院住得不舒服。还有,我不喜欢被监视,也不希望再换助理。”
最早的两个助理就是因为事无巨细都向徐寒芳汇报,谢寄才将丽莎从前台提拔成个人助理。
如果再换,他没有信心从零开始教一个人。
本质上谢寄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因为过去很长时间里,他都自觉是个大麻烦,现在情况好一点,他终于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
公司的车很快过来,谢寄没有跟余田生打招呼,独自乘电梯下楼。
余田生在病房里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清扫阿姨过来收拾,他才提着东西慢慢下楼。
他现在脑袋还有点懵。虽然谢寄已经走了,不会再听他啰嗦,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反复推敲。
如果刚才他给谢寄完全相反的答案呢?如果告诉他没有赵小荷没有小孩呢……
但赵小荷跟小孩客观存在,他的任何回答都缺乏可信度。
温妮的车子一直没有来开回去,余田生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说不急后他就没再问。
他其实是想问她谢寄出院后怎么样,但一想到谢寄说他没有别的话关心也不必时,他只好闭嘴。
月初照例给罗元元转钱,罗元元有些郁闷地告诉余田生,崔永贵最近都没出来打牌,上礼拜去村里看他,发现他好像有点痴呆的症状。
“不认人,给他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罗元元叹气,“村里家家户户都怕了他,只好把他锁屋里,邻居谁好心就每天给他送一点吃的,屎尿什么的都随他去了。”
余田生很久没说话,听到罗元元问他,他才没什么情绪道:“送养老院吧,给他的钱还是给他用。”
不看僧面看佛面,奶奶教给余田生的,他始终记得,所以照顾崔永贵也只是看在奶奶的份上。
过几天余田生接到新活,是平台上找过来的,同样是二手房改造,业主急着入住,所以工期限时一个月。
余田生带着徒弟以及老弱团队吃住都在工地,只在温妮打电话取车那天才抽出一点空出来。
秦温妮见面就惊呼:“田生哥你怎么回事?才多久不见瘦这么多?你生病了?”
余田生抓抓头发,憨笑:“忙的。工期紧没办法。你最近还好吗?”
有没有见到谢寄?
“我还好。”秦温妮一如既往地聪慧体贴,“谢寄不太好。听说上次出院就回公司加班,最后还是萧睿去他们公司把人押回家休息。”
意料之中。
谢寄其实没变,还跟从前一样,心里有气又不愿意发作,宁愿把自己憋出毛病。
余田生在心里叹气。
秦温妮竟也跟着把气拉长,说:“不好意思啊田生哥,我最近都没见到他,他太忙,约他吃饭还要排好长队。”
余田生有些意外她跟他道歉,秦温妮看出他的疑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猜你应该想知道,但我见不到人,没办法告诉你更多。”
“没有没有,”余田生胡乱否认,欲盖弥彰,“大家都忙。”
温妮又说了画展的事,他男朋友最近拿了一个很有分量的奖,画展有可能提前,不过还没确定。
余田生听后表示都可以,他会把时间留出来,而且为了到时候呈现的效果最好,他还找了这方面的老师开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