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药包扎,余田生又跟医生提条件,昨天那种包法还是有点不方便,问他能不能只包伤口那一部分。
医生停下动作,坐起身看看余田生,却问旁边谢寄:“你是他家人?他这手还要不要了?不要我随便包包,不过你们别到时候来医闹,我不赔的。”
谢寄板着脸把问题丢给余田生:“你再想想。”
余田生心虚,没敢对视,听到医生又说:“你这种我见多了,也理解,一个大男人,不能自己吃饭洗澡确实不方便,这样吧我看看……”
“医生,你包你的,别管他。”
谢寄语气不容置疑,医生应和:“那行,我正常包,回去呢有人照顾还好,不行干脆住院有护工。”
“我不住院,”余田生立马反对,就这几个月他跑医院都跑怕了,再别说住院,“我回家,回家有人照顾。”
他想的是赵小海,再不行就从老弱队伍里随便喊个人过来,帮忙弄个饭倒杯水。
但洗澡这事谁都不行,还是得自己,大不了他去买两双长一点的橡胶手套。
见他态度坚决,医生没再说什么,还是按昨天那种包法包扎好,余田生活动活动拇指,长出一口气。
谢寄也出了一层汗,伤口那么长那么深,徐寒芳当时是不理智,余田生也没好多少。
虽然比起送命这个结果已经好接受得多,谢寄却没觉得庆幸。
他宁愿徐寒芳发疯冲着自己来,宁愿那把刀扎向自己,而不是这个早吃够苦头的人。
出生丧母三岁丧父,不到十岁被禽兽上下其手,十五六岁辍学,十八岁摔断腿,二十一岁又遇到这辈子最大的劫……
谢寄自觉不够幸运,但比起余田生,他的不幸也不算什么。
生病是无可奈何,被丢弃是顺应天意,至于不被接纳的性向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这些没有一样是余田生造成的。
谢寄是余田生的劫,余田生却无疑是他很多很多个想要放弃的瞬间又咬牙坚持的理由。
谢寄陪余田生在输液室挂点滴,见护士刚把滴速调慢余田生又要求调快,便问他:“这么急是要赶回去喂赵小海吗?”
余田生一怔,靠回椅子上笑:“不快点三瓶水要打三个小时。坐久了腿都要麻了。”
谢寄没有反驳,但护士走开后,他起身亲自给他调回去,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来了走了谢寄都没话,余田生尽管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靠回椅背,盯着点滴袋子放空,直到眼前落下阴影,回神看过去,谢寄竟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外卖。
余田生掩饰不住地又高兴起来,惊讶地问:“怎么还有外卖,你点的?”
谢寄看了看点滴,滴速没有变,他走到一边坐下,一边把外卖拿出来,一边反问:“不然你以为谁点的?赵小海吗?”
赵小海赵小海,谢寄这两天说太多次了,余田生后知后觉咂摸出有点不对劲,憋着笑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赵小海?”
谢寄手上没停,照样反问:“他是钱还是花,我需要喜欢他?”
别说赵小海,赵小荷那是真正的女人花,长得漂亮,活得恣意,谢寄喜欢倒也喜欢,却从来都敬而远之。
“不是说需要喜欢他,”余田生确定自己没理解错,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喜欢他,我让他少在你面前晃。”
谢寄抬眼看过来,一脸认真地问:“怎么让他少出现?”
这一问就把余田生问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能怎么处理这个小徒弟,逐出师门不可能,就他那赖皮程度恐怕赶出家门都有点难。
做不到的事,余田生只能讪讪闭嘴,
谢寄把饭盒一一打开,余田生看到三个菜一份饭,明白他这是只点了自己的,便问他:“怎么就一份饭?”
“我不吃。”
谢寄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肉递过来,余田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躲,先红了脸。
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么大个人真不好意思让人喂,小声跟谢寄商量:“你给我拿勺子,我自己吃。”
“手不想要了吗?”谢寄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我喂你让你委屈?那你让赵小海来。”
“别提赵小海了求你。”余田生真有点受不了了,笑着说,“你就当他是我养的一头驴,大倔驴!”
不过谢寄其实也差不多,跟赵小海倔得不相上下。
谢寄没搭腔,把筷子往前送,余田生只好张嘴接下。
他平时吃饭囫囵吞枣惯了,今天倒知道细嚼慢咽,嚼的不只是饭菜,还有五味杂陈的心情。
余田生一口还没咽下去,谢寄另一筷子又送过来了,像极了医院里赶着把饭喂完的护工。
“你要是觉得别扭,”谢寄突然说,“护工费记得转我。”
被一眼看透,余田生还真不好意思再别扭,一个喂一个接,都没有说话,赶工似的赶着把饭吃完。
突然旁边响起小孩脆生生又羡慕的声音:“妈妈,你看那边的叔叔吃饭也要喂,你也喂我好不好?”
余田生头皮轰地一下炸开,脸上火烧火燎,甚至没办法转头去看旁边那个一直盯着他们的小孩儿,只小声跟谢寄求饶:“别喂了,我吃饱了,真的。”
十几口而已,四分之一都不到,不过谢寄没再坚持,沉默地把饭盒收好,起身准备丢出去。
余田生看到忙拦住:“你要去丢了吗?别丢,剩下的我拿回去明天吃。”
谢寄提着袋子居高临下,想问他是不是穷得一个盒饭都要反复热来吃,但又想到他抠抠搜搜剩下的钱都去了学校福利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他选择闭嘴。
点滴打完差不多九点,果然还是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余田生踢踢坐麻的腿,跟在谢寄后面走出医院。
谢寄的车就停在路边,一辆黑色越野,外观和之前跟余田生的车差不多,牌子却贵了不知道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