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映雪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对王璇颇为愧疚,“怪我,当时不该与她争执。”
王璇安抚她,“何必自责?原是你受了委屈。”
这会儿方才体会到断官司的麻烦,看来她爹平时也不容易啊。
吴映雪忧心忡忡,“她日后使绊子可怎么好?”
杨家那么厉害,哪怕狐假虎威也不是升斗小民应付得了的,若一同选进宫中就更麻烦了,想想都跟噩梦一样。
王璇笑道:“这都是没影儿的事,连她都未必得中,更别说咱们了。”
吴映雪微微脸红,她是巴不得脱离家中苦海,哪怕落选,若能指婚个宗室高官什么的也好啊,留在京城,省得再跟那些人打交道。
王璇想起凌先生私下表白,亦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可真讨嫌,一厢情愿恋着她,好像她多么荣幸似的!
王璇本想多享受几年当姑娘的舒服日子,这会儿却不得不为自己找出路了。
但就她路上打听,附近几个县都没什么合适人选,要么脾气火爆,要么漫天撒钱,要么便是公婆太难缠,那些与她年岁相当为人又老实可靠的,无不早早订过亲了。
韩自芳拉着她手笑道:“要不你来给我当嫂子吧,我二哥你也见过,年将二十,生得漂亮极了,嫁给他不会差的。”
这可不是吹牛,韩二郎年年花灯会上都是最受瞩目的那个,说句“掷果盈车、看杀卫玠”都不为过。
唯一美中不足是他的职业——韩二郎乃德阳县最优秀的仵作。
王璇崇敬这份伟大的工作,可她绝不想成为仵作娘子,光是想想那双跟死人打交道的手为她端汤端菜,王璇便什么胃口也没了。
她只能婉拒韩自芳好意。
走走停停,总算赶在二月底抵达京城。
韩自芳道:“你可订好住处?不如去我叔父家吧。”
王璇请她放心,自己另有安置。
一行人就此别过,吴映雪尤其忙到十分,她得快些找寻裁缝铺子,看那条裙子可有办法补救。
京城可真热闹,如今还不到最暖和的时候,街上已经车水马龙,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吆喝声不绝于口——选秀也带来不少外地游客,正是做生意的大好时机。
王璇望着鳞次栉比的宅院,心想阿玉住在哪一家呢?早知该约定个见面暗号,这会儿跟没头苍蝇似的,往哪寻去。
傅管事温声道:“二小姐,咱们往姑奶奶家去罢。”
王璇收回神游,羞涩地点点头。
王令泽只有一位姐妹,但这位姑奶奶据说嫁的很不错,妹婿乃刑部员外郎,在京里颇有些声势,只因远隔千里,联系不是那么密切。
但选秀这种大事,姑奶奶总是要帮忙的。
王令泽想的很好,可等到地方,王璇才知自己叨扰人家了——她这位姑妈王蘅现怀着身孕,正在头三个月害喜最厉害的时候。
王蘅性子要强,嫁给夫君后前几胎都是女儿,虽家里不曾怪罪,她说什么都要给褚家添丁。如今年逾三旬再度怀上,经高僧卜卦说是男胎,王蘅当然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得保住这胎,侄女儿的终身虽要紧,恕她实在爱莫能助,故此半月前就寄了信去,难道哥哥没看见?
衙门里那么些公文卷宗,只怕王令泽早就忽略了。
王蘅还是要面子的,人家找上门来,总不能让侄女儿流落街头,可王璇看出姑妈为难,加之旁边有个眼生的老婆子嘀嘀咕咕,怕外路来的女客冲散了王蘅肚里阳气,生不出男胎——听着实在不悦耳,王璇也只能告辞了。
王蘅并未强留。
傅管事感慨人心凉薄至此,王璇笑道:“都是人之常情。”
她很早就看开了,没什么可难过的。
“如今可怎么好?”傅管事发愁。
王璇乐观地道:“先去客栈挨一宿罢。”
这时节必定涨价,幸好她们带足了银子,比一贫如洗的人强多了。
客栈人多眼杂,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去别人府上打秋风……虽然韩自芳盛情相邀,但王璇仍有点踌躇。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重颜面,窘况如何肯让人知道?
正纠结时,耳畔传来行人微微诧异的声音,“你是阿璇?”
王璇盯着他的脸认了半天,好容易才记起,这是她舅舅!
顾平章看她茕茕孑立,只带了几个仆从,却有好几箱笼的东西——也不怕碰上剪径的强人!
顾平章不及多问,“罢了,先跟我回家罢。”
家这个字让王璇感到温暖,仿佛一下子变回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子,她蹦蹦跳跳跟在舅舅身边,不住问他,“您怎么认出我来的?”
快十年没见,相貌应该变化巨大吧。
顾平章微哂,“这还用问?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王令泽那个混账,娶了他姊姊又不好生待她,由着她芳龄早逝,面对这张酷似元娘的面孔,姓王的可有半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