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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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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婵明显被问住了。

她自己也没想明白过,为难地开始掰手指:“嗯,关心,体贴……就是要对我好吧?”

丹枫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如果这么算的话,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对他抱有相当的爱意。但事实上,有几位龙师偶尔投来的目光令他尤为不快。

阿婵听完他的描述,却说:“那不一样啊。”

她绞尽脑汁,苦恼地试图做更深的说明:“有的照顾是因为他必须那么做,有的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她说着说着,事情没讲明白,先把自己说难过了,颇为沮丧地说:“对哦,其实我爹都不问我每次跑到哪里去的,如果不是必须要养大我,他肯定早就把我扔出家门了吧……”

丹枫:“……”

假如她是持明的幼童,丹枫倒可以肯定地说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族群失去繁衍能力后,每一位族人都异常珍贵,不可能遭到抛弃。但仙舟的天人……他们的人口多到冗余了。

不过只是为此感到烦恼,丹枫倒觉得很好解决:“若是他不要你,你可以到我身边来。”

龙尊身边的护卫按旧制理应都是持明族,但只要他想,任命外族人想来也不是做不到。何况阿婵只是还有些年幼,于剑术一道却很有潜力,并不算以公谋私。

“那、那怎么行?”

然而阿婵拒绝了。听过他隐去身份的护卫论,依然满脸纠结:“我还是觉得不对……”

“有何不妥?”

“嗯……就是、就是……”

她囫囵不清地表述:“……感觉怪怪的。而且就算不为这个,我也会保护红叶的呀。虽然不喜欢习武,但如果是需要武力来保护你,我愿意努力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可惜丹枫比起动容,更多的是认为有必要纠正她的错误认知:“可你不是我的对手。”

连他本人都打不过,又要怎么面对他感到棘手的敌人?保护一说不过是空谈罢了。

阿婵难以置信。

这句话似乎比任何安慰的言辞都管用,她瞬间把烦恼抛在脑后,蓦然站起来说:“怎、怎么可能……”

但事实就是如此。

普通人的体质无法和龙裔相比,他们交起手来,丹枫要收着力才不至于真的伤到她,当他经过缠斗,凭借纯粹的技巧将玩伴压制在地上,难得因争胜浮起浅浅的愉悦:“如何,服气吗?”

阿婵扭过头来,脸上因为蹭到尘土有些灰扑扑的,神色瞧着既震惊又委屈。丹枫微微一怔,下意识放松力道,以为她要生气,但她又迟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说:“算啦……你高兴就好。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打架玩啊。”

是吗?丹枫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脸上还残留着轻松的笑意。

阿婵站起来拍拍衣服,整理散乱的头发,又替完全没有自理意识的他收拾仪容。

丹枫回过神来,不知为何看着她便有些气短,想想宽慰她说:“神策府的将军身边亦有护卫保护,但他们都不如将军更强。”

阿婵抬眼看看他,却完全没有被他安慰到的意思,反而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红叶是笨蛋。”

丹枫:“……”

他听得见。

尽管如此,他却保持缄默,容许了这小小的冒犯。

那之后,阿婵确实如那天所言更为努力地进行锻炼,丹枫和她见面时常常发现她身上会增添许多剐蹭的伤口。似乎拜此所赐,她和家里的关系也稍有回暖,不再总是闷闷不乐了。

年末时丹枫要以龙尊的身份出席诸多场合,不好再频繁外出。阿婵便和他约好在年前长乐天举办的灯会上见今年最后一面。

那日他因为琐事缠身,到的有些晚了。阿婵很是苦恼:“高处风景好的位置都被占了……”

对丹枫来说,要登高望远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他没有犹豫太久,示意阿婵不要声张,带着她到无人处用云吟术遮掩身形,腾空而起。

阿婵“哇啊”一声,抱着他惊叹地道:“好厉害啊红叶,你还会飞!你们持明族也太方便了吧……”

她不过是连持明族的常识都所知甚少的小女孩,全然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可丹枫却觉得,这比知识渊博的龙师们平日夸他为“少主不愧为真龙再传,天资过人”的话要顺耳多了。

他们在夜空中俯瞰人间,长乐天的灯火连绵不绝地点亮整个洞天,煌煌欲燃。

丹枫看见仙舟的天人,狐人,和持明族混在一起,走进这繁华的街市图景。眼熟的评书先生在临时搭起的台上滔滔不绝,去过的小吃店老板们在外支起摊子招揽客人。也有许多他见过的持明族面孔——不论是族地内对待龙尊谨慎恭敬的护卫,还是曾在长乐天狐疑又关心地问“你是哪位导师负责的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乱逛”的普通族民,都同样放松快乐。

高处的景色……竟然出乎意料地与梦境不同,美丽得令人流连忘返。

阿婵指着某处快乐地说:“快看啊红叶,是龙型的灯!”

丹枫看过去,只觉那造型拙劣的纸扎灯在此刻也不失生动有趣。不用谁来提醒,他也意识到自己正因淡淡的喜悦而眉目舒展。

相比梦里的庆典,他还是更希望保留此刻的记忆,和所有人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想到。

这就是“爱”啊。

*

这样定期的相会,终止于某日阿婵满怀忧虑的一句话:“我觉得我爹有点不对劲……”

她从前提起自己的父亲,大多数时候是伤心郁闷,却从没有像这样心神不定,带着些许惶恐。

丹枫听她谈起她这几日从父亲诡异的行动里总结出来的症状:记忆混乱,最初还只是记错她的课业,后来开始揪着她从前的错误教训,仿佛那些事才刚刚发生过,到现在,偶尔还会在家里喃喃死去的战友名字……

魔阴身。

这三个字第一时间跳出来,丹枫随即问:“去过丹鼎司了吗?”

阿婵抿着嘴摆弄手指,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明天就要去了……”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心知肚明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什么。

丹枫想说些什么,却发觉持明龙尊在生老病死前也与众生平等,起不到什么用处——又或许是他还远远不够强,学的也不够多。

潜渊阁内有不少关于魔阴身的记载,丹鼎司里也向来不缺乏研究该如何治愈魔阴身的医士。丹枫许诺回去会帮忙检索典籍,阿婵便信服地点点头,稍有振作:她总是觉得他那么聪明厉害,好像什么都做得到。

然而丹枫在这件事上,唯有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他凭借对魔阴身好奇的借口翻阅许多秘传典籍,也问过对此道有所钻研的医士,得到的结果通通不尽如人意。也许应该另辟蹊径,从龙祖的传承里寻找别的方法……可阿婵的父亲经得起多久的等待?

确诊后,阿婵要在家陪护,减少了和他见面的次数。他们最后一次相约后在长乐天见面的那天,她在书肆里翻着杂书,因为疲倦不知不觉就歪头睡着了。

丹枫安静地给她当了半个时辰的靠垫。她忽地惊醒后,发觉耽搁了他回去的时间,连忙道歉。

他们约好下月的十五再见面。分别前,她还在困倦地揉眼睛。

丹枫想:兴许下回见面,他应该向阿婵表露身份,将她和她父亲接到他的潜邸去住一段时间——至少那里能有人照顾她。

——然而转月十五,他并没有在约好的地方见到她。

其实那日在来的路上,他就察觉到不对劲。路过某处集市时,那里气氛怪异,道中还有残留的血迹,附近的人惊叹地议论:

“谁说不是?突然就发起狂了!”

“幸亏没出什么事……”

那时他便有些在意。只是有约在先,不好在此多停留。但当往常都提前到的阿婵久久不至,联想到方才的异样,他就等不住了。

集市里发生过什么事并不是很难打听。据说先前有人在长乐天的街头发狂伤人,被一个路过的小姑娘持剑阻止了。告诉他这件事的狐人女性看着他“哎呀”一声,笑道:“难怪我瞧她这样眼熟,你们常常在这附近一块儿玩是不是?放心吧,我看她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地衡司的勤务带走了。”

丹枫姑且放下心,谢过她,又去地衡司寻人,得知她已然被安全送回家去了——他没问过阿婵住在哪,因为她没有配玉兆,自然也未曾交换过联络方式。时间不早,他知道她平安无事,就不再着急。想着假如今日她不方便出门,明日或许也能在老地方见面,于是没等到人后,暂时返回了持明族地。

他想错了。

连着许多天,丹枫都在夜里前往长乐天,却始终没等到人。他后知后觉,等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人竟然让时间如此难熬。回想最初认识时,阿婵因为一句算不上约定的话日日跑来这里枯等,心绪便尤其复杂。

他这阵子每日都离开潜邸,自然容易被族内发现端倪。丹枫原本没放在心上——他瞒着旁人出门只是避免麻烦,又不是害怕谁的问责。

因此当龙师收集他曾经外出时的行踪,以此来质问他时,丹枫只有轻微受到冒犯的不快。但他们想借此更进一步,控制他的行动——并且还真的成功了!那种不快就迅速升腾为被愚弄挑衅的恼怒。

他们称呼他为龙尊、少主,却不是真的意欲奉他为尊,反而想要借由手里的权力掣肘他。

丹枫很清楚,他私自外出说到底只是件小事,但凡他愿意向龙师们认错,事情便会很快翻篇——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他的低头服软。但怒火在他心里烧灼,令他心意冰冷,龙裔的骄慢于此时占据了上风。

他不好说能够追溯前世记忆究竟是好是坏,不过除去龙师们的言传身教,梦境里见过的“饮月君”确实为他积攒了许多争权的经验。

他不需要一步到位,眼下最重要的是阿婵的情况——或许是失联导致的忧虑,他冥冥中感到不安。

这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无论是对龙师的职权感到不满,还是急需上升的渠道,只要他有心招揽,总会有人愿意越过龙师的管辖,为他这位未来的龙尊做事卖好。

没过多久,丹枫收到了来自长乐天巡视机巧鸟的影像资料。

那日的集市如往常熙攘,阿婵的身影出现在街头。她在小吃摊前停留了一会儿,买了两份食物,顺着道路前往他们约定好的方向,没留意身后不远处缀着个怪人——他穿着大约四五百年前就因性能落后被淘汰的云骑军旧制盔甲,戴着面甲看不清脸。周围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在阿婵快要离开影像的录制范围时,大约是因为人群拥挤,他短暂地失去了她的踪迹,呆呆站在原地,如同感到某种自体内激发的力量,痛苦地躬起身——这时已经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选择远离。谁也不知道那短短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等到他再站起来,显然已经失去理智,肢体产生轻微的变异,细小的藤蔓从盔甲缝隙里钻出来招摇。

他在大庭广众发狂了。

人群惊呼避让,远处阿婵注意到身后的异动,诧异地回头。她明显也被这个场面惊住,在路边踌躇不定的观察了一会儿,目光有些疑惑,直到陷入魔阴身的盔甲人拿出阵刀,挥舞间险些伤到没来得及跑走的小孩,这才手忙脚乱地从空间折叠设备里掏出长剑,咬咬牙迎了上去。

即便是普通人,堕入魔阴身后也会因躯体变异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和破坏性,何况是原本就有武学功底的对手?

短兵相接时,阿婵吃力地退后几步。她尚且年幼,武器又吃亏,还要顾忌围观群众——但她在武学上确实有过人的天资,只在最初打得有些束手束脚,很快就找到身形灵活小巧的优势,也意识到对手虽然血勇,却有神志不清的劣处。

她引导着敌人露出破绽,在他招式用老之际,险之又险地撞进对方胸膛,用长剑将人连同盔甲一起刺穿。

收剑时,鲜血溅在她身上。而受到重创的对手身形凝滞,摇摇欲坠的面甲终于摔落在地,露出枝蔓覆盖了半张脸的苍老面容。

阿婵愣住了。

她原先还在皱脸嫌弃,这时却视线发怔,嘴唇微动……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群众的惊喜呼声里。他们远远把她围在中间,如同见证英雄凯旋,高声夸赞鼓励。没人注意到她僵立在原地,紧紧握着手里尚在滴血的长剑,仿佛忍耐着不要立刻从这众人簇拥注视的场景里逃走。

地衡司很快赶到维持秩序,十王司的勾魂使也姗姗来迟。

在他们要带走堕入魔阴身的男人时,阿婵亦步亦趋地跟了两步,见他重新挣扎起来,才蓦然停住脚步,茫茫然地看着他们远去,在地衡司勤务的安抚下,失魂落魄地跟着离开了。

……

丹枫意识到了这件事里的问题。

他得到的不仅有事发当日的影像资料,还有阿婵的住址——当他不管不顾想要离开潜邸的时候,即使龙师有令,也是阻拦不了他的。毕竟没人敢真的伤到他,而他绝非因为年幼就能随意应付的对手。

他离开持明族地时,想的是见到阿婵要做什么、说什么话……可等他真正到达目的地,所见却只有紧闭落灰的院门。

“你来找阿婵啊?”

住在隔壁的一家三口里,作为母亲的女性忍不住唏嘘:“那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她父亲前几天去世了,那之后好像就搬走了。不过她还在原来的簧学念书,你知道地方吗?要不要让我家的混小子带你过去?”

她家的混小子——面熟的男孩拖着鼻涕在房门后面露出半张脸看他。

丹枫拒绝了。

长乐天不久前下过小雨,路边积雨映出澄澈的天空和街道的风景,也照出他如今的少女身姿——这还是他从同族那里借来的模样。想来也不能怪他在阿婵每次夸赞他“漂亮仙气”时无动于衷。

不远处,尽管那些人尽了全力收敛气息、隐藏行踪,他却能借助对风和水的感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从持明族地跟了他一路的同族人都躲藏在暗处的哪里。

有风吹过时,他抬起眼,看见那处院落里高挺的银杏树,灿烂金黄的叶片正缓缓飘落,在墙头上方打了个转,最终落进了他看不见的院墙内。

丹枫沉默地伫立片刻,离开了。

他没有去簧学找她……也没再用那副模样去过长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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