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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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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应星在偃息馆落座时,戏曲表演还未开场。

虽然是抽奖得来的赠票,但位置出乎意料的不错,正处于偃息馆视野最好的大露台上,对岸便是香风阁开阔的露天戏台。戏台中央摆着大面山水绣屏,丝竹声顺着晚风悠悠传来。

最妙的是,座次之间以花鸟折屏遮挡,夜幕深深,邻桌的烛光透过屏风,温柔朦胧,兼顾隐私的同时颇有几分缱绻意境……后者暂且不提,前者真是令我大大松了口气。

趁着开场前,我用桌上的电子菜单勾选了好几样茶点——主要是给应星的。我猜他行程这么紧凑,肯定没来得及吃饭。

这里的貘馍卷曾作为“游览绥园不得不做的十件事”在罗浮本地论坛风靡一时,味道也确实不错,口感柔软蓬松,奶油夹心甜而不腻……难得来一趟,不尝尝实在可惜。我在群里回着白珩的消息,偶尔和应星小声交谈,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伸手摸第四块,想想早前吃过的晚饭,纠结片刻,也只得恋恋不舍地收住了手。

唉,不能再吃了。要是因为积食去丹鼎司开方子,未免太过丢脸——托丹枫的福,好多在职的持明医士都认得我……

正好戏台那厢丝竹渐停,手持响板的持明伶人身姿亭亭,从屏风后绕出来站定。我立刻集中精神,暂且搁置了对美食的留恋。

持明时调起源于持明族民歌,素来以忧伤婉约的风格闻名,例如经典曲目《再生缘》,就是讲述持明与仙舟人之间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这出《鱼沉记》也不例外——唱的是身为持明的“我”衔玉而生,自小就对伴生的半块玉珏眷恋非常,追根溯源,原来竟关系到前世情缘。

“我”从前世留下的种种记录中了解到曾经的爱侣,再次爱上了她,然而斯人已逝,唯有梦回前尘时得以相见。“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决意追寻她生前的足迹,加入云骑军为联盟效力,最终战死在她曾为之奋战过的土地上。弥留之际,手中握着从未离身的半边残玉,依稀又见到故人的音容笑貌……

暂且不提女主角那似曾相识,极大概率取材于历史原型的事迹,故事本身还是很动人的。持明伶人的嗓音清脆婉转,伴着乐声随风而来,最后的唱段从决战的激昂悲切到死前的缠绵凄婉,余音袅袅,十足勾人心肠。

我……我听哭了。

接过应星递过来的纸巾时,我心里很有几分懊恼——怎么来之前就没想到这茬呢?

用仙舟俗语来说,我大约就是所谓“眼窝子浅”的那类人。别管多么莫名其妙的故事,一到煽情桥段,哪怕深觉情节烂俗,只要气氛烘托到位,也会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所以我才不爱在外面看情感幻戏之类的——当着别人的面哭的乱七八糟的,多难为情啊……!即便是熟悉的朋友,不,正因为是好友,才更让人不好意思吧?毕竟陌生人又不知道我是谁,基本转头就忘在脑后;熟人就不同了,说不定隔上几天,莫名其妙就多出一群知情人,几百年后你自己都忘了这档事,还会突然在聚会上旧事重提……但,但是!应星肯定不是乐于到处分享这类事迹的人,这么一想就让人放心多了。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我默默擦干净脸,戴回口罩,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些了吗?”

可惜,应星再如何细致体贴也不会读心术。如果是景元在这里……好吧,我不知道景元能不能体察到我此刻曲折委婉的心思,但他绝对会以此打趣我的!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妙。

“没事啦……”怎么说都是好友的关心,我回应过后,又忍不住小声强调道,“是她唱的太好了。”

我记得这位登台演出的持明伶人还挺有名的……好像是叫凌解?今天听过就知道,人家能广受赞誉果然是有原因的。

应星同意道:“的确名不虚传。”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看他神色平淡,并不见多少动容,顿时从戏曲勾起的伤感情绪里挣脱出来,观察他的表情:“嗯……你不爱听戏吗?”

我是觉得体验还不错啦。但如果应星不感兴趣,往后和他出门先排除掉这个选项好了……难得出来玩,还是要彼此都高兴才好。

“不。我只是在想……”

应星顿了顿,像是在措辞,也像是想起别的什么心事,最终开口时话音竟意外的郑重:“深情不悔固然值得赞赏,但为素未谋面的已逝之人魂牵梦萦,将一腔情意与抱负皆系于梦中幻影,为此不惜轻掷生死……这样的人生,当真没有任何遗憾吗?”

“……”

好……好正经的话题。

这样听起来,他非但认真听了唱词,还思考的很深入……并且在我没想到的地方较起真来。

我稍觉意外。

应星平日里除去偶尔谈性上来,呃,或是和景元拌嘴的时候,话其实不算太多,但开口往往一针见血,做事也条理分明——世人通常把这种类型称为稳重。不过在我看来,他以沉默外壳包裹着的内心,更像是经受淬火的钢铁,有着能在视网膜上烙下强烈印象,纯然耀眼的炽烈。

毕竟是曾在这遍地长生种的仙舟之上放言“宁如飞萤赴火,不做樗木长春”的人……唔,这么想想倒也不奇怪了。应星打小就目标明确,拥有常人所不及的信念感,或许正是深知寿数有限,韶光易逝,才会如此全心全意地行走在心中认定的道路上,活得那样光彩夺目吧?

这样的他,对全心寻求某个精神寄托的人感到心有困惑,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何况持明的生命漫长,拥有能够蜕生的特性,虽说无法繁衍是他们的痛点,但对普通的生死轮回看的倒也没那么重。而应星……

应星是怎么想的呢?

我突然想到,他最初参与战争的意愿起于为故乡复仇的悲痛仇恨,如今也常常参与前线厮杀,自然不会因为贪生而怯战——可他心里对此究竟是怎样的看法呢?像多数云骑那样将战死沙场视为荣耀和归宿,还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无可奈何之下必须支付的沉重代价?

我并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些,倒不如说,当你的亲朋好友全都是在伍人员,类似的问题就经常会冷不丁在脑中跳出来。

只是,他们很少会将战场上的阴霾带回来。而当好友像这样坐在我面前谈论生与死的问题,那种独自思索时若有似无,仿若溺于深水之下的情绪就更为清晰地涌现。

“嗯……说的也是。”

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冒然探究他们这方面的心路历程——那又不是什么值得反复回味的事。

但由于想的太远,交谈时难免心不在焉,这似乎被应星理解为委婉的不赞同。他眉头微动,像是有几分迟疑:“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哦,戏曲……呃,虽说观赏完表演互相探讨内容也很正常,但咱们非要在这里聊吗……?

屏风只能遮挡人影,可没法阻隔声音。这里毕竟属于公共场合——对某些事物发表看法,等同于向别人剖析展示自己的观点,应星就罢了,我的羞耻心实在不允许在陌生人面前高谈阔论……虽然以我的发言水平,很可能到不了“谈论”的地步吧。

应星被我提醒,好似才反应过来场合问题,这使我后知后觉,领悟到他方才追问时的过分专注。

就像我凭借只言片语里流露的思考描摹他的想法,应星似乎也在藉由这个问题,旁敲侧击地向我寻求某些事的答案……是我的错觉吗?

散场之后,应星特地去打包了点心盒带走。我们脱离人群,没有循着回廊走会经过香风阁的那条路,而是绕了僻静的小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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