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回到罗浮的第三天,我的星槎驾驶练习正式提上日程。
星槎不用我租借——“恰好有朋友提了飞梭的新旗舰,借他换下来的旧星槎用用,万一不慎损坏,阿婵姐姐再按折旧价赔偿就是了。”
场地不必我烦恼——“有两处未竣工的洞天要测试星槎航线,左右都是练习,阿婵姐姐不如顺道帮把手?”
教练也是现成的——“虽不如白珩技术高超,能几次三番自绝境死里逃生,但对怎样通过驾驶考试我倒有几分心得。阿婵姐姐觉得呢?”
我……我觉得你怪离谱的。
“不用多休息几天吗?”
那天说着话不声不响睡着的事我还记得呢。刚回来就为这种小事忙前忙后,多少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最不可思议的是,景元还真就在短短两天里打点好了一切,只等我出个人了。
这是什么样的行动力啊?
面对我的疑问,开着那辆借来的星槎到长乐天接我的景元笑道:“这不是正在休息?”
我:“……”
好吧,盛情难却,哪怕是为了景元的这番准备不要白费,我也得克服出门困难的症状。
在路上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而等到了地方实际开始练习,我反而大为放松,深觉情况比设想的好多了。
处于验收阶段的新建洞天目前空无一人,云层间的星槎航道清晰又宽阔,实属新手上路的绝佳场地。起初难免紧张,但慢慢的,有景元在旁及时纠正操作,我跟着工造司派来的导航机巧鸟完成一项项航道测试,总觉得比起正儿八经的练习,更像在玩什么虚拟实境的驾驶游戏,心态不知不觉就放平了。
这么看,也没有很难嘛!至少比某些模拟寰宇蝗灾背景,驾驶战斗舰打繁育虫群的射击游戏简单多了。顺带一提,我在那款游戏里打出了存活半个系统时的好成绩,请大家引以为鉴,不要因为好奇心轻易涉足陌生的游戏领域——难度倒在其次,主要是战斗体验太恶心了。
最后一次驾驶练习,景元下了星槎让我自由发挥。
虽然身边没人做保险机制让我有点没底,却也不再因为时刻被关注而操作僵硬,真不好说是好是坏。反正我没能抵御诱惑,悄摸摸地在中后段提了一点速——轮到自己上手,我顿时很能理解为什么白珩的飞行风格有时那样狂野。驾驭高速飞行的星槎就像面对不知何时会射出的弓矢,让人精神紧绷的同时,也因为时刻身处危机边缘,很容易激起兴奋感。
高高兴兴飞完一圈,等快要回到渡口时,我才渐渐放缓速度。
星槎舷窗仿佛比例失调的镜头,通过它的推进,我看见景元……哦,还有负责洞天修建的工造司匠人。两人站在渡口前说话,言笑晏晏,看上去很是谈得来。
在我收回视线,准备停泊星槎的前一秒,他恰好回过头,朝这里笑着挥了挥手。
……唔。
说实话,我早已习惯景元面带笑意的模样。他总是轻快、温和又不失热烈的,宛如春日午后的太阳,哪天不再散发光和热才应该担心。
但即使是同一天的日光,在不同的时辰、不同的地方,也会有不同的温度。
大约是这种好似正通过镜头注视着世界的错觉,令我的观察力也不同寻常的敏锐。和旁人交谈时,景元的轻松愉快固然不是作假,可当他转过脸,扬起的眉梢,柔和的笑眼,仿佛瞬间被点亮的脸庞,又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差别——不再像高悬的日轮,而是落入手心的灯盏,温暖耀眼,同时也触手可及。
我不期然想起许久以前,为了拍摄感情戏,曾经刻苦观摩学习过的“不得不体验的十部爱情幻戏”。其中有那么一幕令我印象深刻至今——没有多曲折复杂的情节,两人街头偶遇,繁花初绽的晴空下,双目相对的刹那间,女主角情不自禁粲然一笑,任谁都能看出她毫无掩饰的快乐与情意,并为此怦然心动。
……
不,不不……错觉吧?
我不是说景元对我的态度更好是错觉,而是,而是……唉,这怎么想都要怪丹枫!
还有白珩,不知为什么,她近来偶尔会开我和景元的玩笑。说者或许无意,但我听多了难免胡思乱想……好吧,说到底还是得怪我自己。最近总是在感情问题上反复纠结,以至于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从星槎上下来的时候,景元伸手来接我——他的周到妥贴体现在方方面面,这恐怕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甚至伸出手时他正稍微侧过脸,笑着听那位工造司的负责人说话。连我本身也习惯了和他在一块儿做什么都有人搭把手,这并不稀奇,可是……
因为方才没来由的某些想法,我迟疑了。
很难说我究竟在犹豫些什么,但就是这短短一瞬间的错位,原本默契的行动被打破。景元伸出的手握了个空,微微诧异地看过来。
呃……
没等我尴尬,他就笑了:“难不成独立驾驶的考核还包含这部分?这可有些太严格了。”
“……那也说不定呢。”
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果然是我的错觉吧?
如果换成丹枫……他不说主动来拉我的手,也绝不会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带过。哪怕当下不说什么,只要对上他的目光,就能清楚看出他对此的在意。
正因为丹枫表达感情的方式如此主动且强硬,我才格外为难……换而言之,他旗帜鲜明的表态,也让我实在没法说服自己是会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