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差许多。
日暮时分,落了一场冷雨。
冯昭仪跑回宫里,她用五彩披帛裹住单薄的上半身,遮住被雨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纱衣,跳舞时的水袖举在头顶挡雨。
回到长春宫,一下下轻拍偏殿的大门。
等候多时的宫女赶忙开门,将人拉进屋子,关切地问:“娘娘,怎么样?”
冯昭仪扬起喜悦的笑脸,掩饰不住的激动,抓着宫女的胳膊,说道:“皇上说我的眼睛很漂亮,皇上说我的眼睛漂亮!”
宫女也是激动不已,胸膛剧烈起伏,说道:“那娘娘,皇上……皇上……”她压低声音问:“皇上有没有让您服侍?”
冯昭仪摇摇头,也有些困惑,转着圈说:“……没有。”
宫女问:“要不我们给敬事房的张公公使点银子?”
雨水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掩盖了两个女子的交谈声。
同住的静嫔正在屋子里做针线,她正在缝制一件浅紫色小碎花上襦,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和宫女冷笑:“偷偷摸摸,蹦蹦跳跳一下午,当谁不知道?”
静嫔越发觉得好笑,说道:“难道这皇宫里头只有她一个小贱人会找门路?纯纯是皮子痒了,且等着看贤妃娘娘得空了给她挠挠痒,才真就让她知道个厉害。”
旁边的宫女陪着穿针引线,也笑笑说:“娘娘咱们且瞧着看,这宫里到底谁也越不过贤妃娘娘。”
今天是上巳节,百官休假,作为皇帝,萧翀乾也多了两分闲情。
在告别了那位昭仪之后,他慢悠悠在皇宫里往御书房走,春天的景色总是很好,纤细稚嫩的新柳,刚刚开放的桃花杏花,花园里有高矮不一的鲜花打了骨朵,还有些红的、粉的、黄的、紫的,大大小小的,迎着春雨摇曳。
梁闻喜给萧翀乾举着一把明黄大伞,他不着急,慢慢走。
看着细雨中朦胧的世界,他想起一桩事来,说道:“曹太妃身体还好吗?”
曹太妃是先帝的旧人,入宫时候早,现在已经五十出头了,打从去年起有了腿疼的毛病,梁闻喜说道:“陛下,太妃娘娘最近身体好着呢,只是闷得厉害,前两天还说要请人来宫里热闹热闹呢。”
萧翀乾想起了这桩事,说道:“是该热闹热闹,都请些什么人来?”
雨水落下来沙沙作响,又是一场一场的冷意,才到了春天,好像冬天又短暂地回归了一下。
永兴侯府,蘅芳院
丫鬟们将门窗都关上,挡住外头的倒春寒。
亥时,顾怀风回到家里,他手里提着一盒点心交给屋子里的婢女,说道:“夫人喜欢的酸枣糕,明天拿来吃。”
阮宁芙在屋子里支了张桌子就着蜡烛理账,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顾怀风对她一笑。
顾怀风长得高,穿天青色长袍,幞头包头,面容英俊,剑眉朗目,笑起来很阳光,她也笑了笑。
他自摘了头上的幞头给丫鬟,丫鬟端来热水,伺候他挽起袖子洗了手,顾怀风解下身上的袍子丢给丫鬟,换上一身日常穿的交领长袍,走到阮宁芙身后,双手按在她肩膀上,低头看桌上的东西,说道:“今年怎么有这样多的账本?”
往年里她只看自己的陪嫁和顾怀风的一点私产的账本,府里婆母余夫人年轻,管家权都在她手里,几个媳妇沾不得手,前两年二弟妹说自己在家里管过账,被余夫人支着去抄了好些法华经,阮宁芙从没问过,也是第一回被余夫人安排了这样差事。
阮宁芙说道:“母亲忙不过来,说让我理两天账。”
顾怀风拿起来一本,说道:“夫人这是升职了?”
阮宁芙笑着摇头,道:“为母亲分忧而已,说说你和朋友,你们在开云楼吃饭,离家怪远的,这样晚了何不在外面住一宿?夜深总不叫人心安。。”
顾怀风笑笑,“又不是小姑娘,怕什么夜路?骑着马不算远,再者我是有家的人,在外面住什么?”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顾怀风拿开阮宁芙手里的账本,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说:“天色晚了,当心眼睛,就是十万火急,我们也明天再弄。”
侍女见顾怀风和阮宁芙挨在一起都退了出去,那一点胡茬磨得她不大舒服,阮宁芙推开他的脸,说道:“是有什么事情?”
顾怀风觉得可惜她不解风情,坐在一旁说道:“猜我今天遇见了谁?”
“是哪个?”
“滨州的李傲,记得么,他写得一手好字,后来招惹了王灵安,没多久被贬去沧州了,当时我给了他五百两做盘缠,今日他回到洛京,特意来感念我当时的援手,请我吃饭还当初的银子。”
“是你的同窗不是?”
“正是。”顾怀风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展示在阮宁芙面前,她见是一柄淡黄色的镂空象牙扇,说道:“夫人拿来玩吧。”
“我不要。”阮宁芙推走了扇子,拍拍他的手,说道:“今天得把手里的账本理完。”
顾怀风笑笑说道:“夫人是越发忙了。”
阮宁芙笑了笑,正好有两句要安慰的话,言语到了嘴边,发现视野里光线有些暗,看不清账本上的文字,便捡起桌上的镀银小剪剪了一刀桌上的蜡烛芯子,黑色蜡烛芯子落在热烫蜡油里头,只这一个分心,她就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再抬起头,顾怀风已经走远了一些,一个人靠坐在床边,半垂着眼睛,展开象牙扇慢悠悠给自己打扇,透过扇子缝隙照射来的,斑斑点点的光影被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