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连漪掐住颤抖的手,哑声道:“子缨要是见了,一定也会喜欢的。”
“今天我们的话好像总绕不开裴子缨啊。”
霍景昭不动声色地绕到他身后,神色微沉:“什么时候裴爷能和我单独聊聊?”
裴连漪低下头,对他的话困惑又懊恼,心说明明是他频频提起子缨,却怪到自己身上。
“你想聊什么?”他极力忽视着心里冒出的酸意,转头反问道。
霍景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裴爷今日戴着黑面纱,很美,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娇夫人。”
听见“夫人”二字,裴连漪蓦的红透了脸。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叫下人掌对方的嘴,非给那臭嘴打的再也说不出半句冒犯的话。
可说它的人变成霍景昭,裴连漪只能难堪地闭上眼,轻声道:
“景昭,你太越矩了。”
“......”霍景昭的鼻息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就在这时,船外猛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船舱内剧烈摇晃了几下。
“啊呃....!怎、怎么了?”裴连漪连忙扶住船板,错愕的问。
“应该是有人抢占地盘,故意撞船。”霍景昭也抓住绳索,回答道。
码头上船只多,因此过夜的地盘很有限,每到傍晚,有人就会用撞击的方式驱赶别人,怕船被撞坏,一部分人便会灰溜溜的离开。
“扶稳了,很快就会有第二次。”霍景昭提醒道。
“什.....么?呃啊——!”裴连漪尚未反应过来,耳边就又是一声巨响。
他身子矜贵,常年晕轿子,自然经受不了这样剧烈的摇晃,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辨不清方向。
“霍景昭.....!”失去重心的裴连漪惊叫一声,无意识的对男人伸出双手。
“当心。”霍景昭一下子搂住他的肩,把他牢牢抱进怀里。
不知晃了多久,直到裴连漪的脸色苍白,快要吐时才停下来。
他抬头一看,自己攥着黑纱的手正按在霍景昭结实的胸膛上。
许久不和人碰触的裴连漪一愣,双腿有点发软。
霍景昭连忙抽回手,后退半步道:“我碰了裴爷,抱歉.....裴爷,要剁掉我的手吗?”
混乱中,裴连漪没听出他伪装的慌张,只摇头道:“没什么,我不是还要给你包扎伤口吗?”
“坐下罢。”
霍景昭依照他的话坐到草床上等待。
见他规矩地坐好,裴连漪放下心来,拿着蘸药的棉布靠近。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清霍景昭浓密的乌发,整齐的发缝,更能看到他头皮和额头连接处的伤疤....!
那位置和大小让裴连漪如遭雷击,仿佛回到了被鬼面男侮//辱的那一夜。
裴连漪丢下手里的棉布,颤声问:“你.....你头顶的伤是怎么来的?”
霍景昭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还真是百密一疏啊.....当晚被这人用花瓶砸到时有多兴奋,此时就有多无奈。
“说来惭愧.....裴爷真的想听吗?”
“如实回答我。”裴连漪眉头紧蹙。
“是我没用。”静默许久,霍景昭从床下翻出酒壶,声线变得嘶哑:“我留不住子缨。”
说着他把脸埋进掌心,肩膀隐隐发抖:
“像我这种平庸的男人,连学人家喝酒买醉,都会撞到桌角,撞得头破血流,也难怪他瞧不上我。”
“裴爷,不能怪子缨.....不能怪他,他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他身材精壮健硕,连坐着都像起伏的山峰,但眼下却显得那么狼狈萧条。
裴连漪彻底抛去了疑虑,霍景昭为了婚事郁郁寡欢,本来就是裴府害的,他还怀疑人家,实在是不该.....
“我真没用.....”霍景昭举起酒壶,仰头又要灌自己。
“别再喝了!”裴连漪赶忙上前制止他。
“别拦我——”霍景昭两眼发红,粗鲁地推开他。
“啊呃!”裴连漪的手磕到船板上,登时疼的面容扭曲。
瞥见他细腻的皮肉浮出紫红色的瘀痕,霍景昭神情微变,却没有开口关切的意思。
裴连漪强忍着疼痛,蹲下身,取出他手里的酒壶。
“你要想喝,今后到裴府我陪你喝,但现在不是时候。”
“裴爷.....”霍景昭双目迷蒙地看着他。
“你放心,等子缨回来,我一定给你个交代。”裴连漪又许诺道。
霍景昭由着他把酒壶收走,又羞惭的用手蒙住脸,慌乱道:“抱歉.....今天我喝醉了,我太失态了,裴爷,就先回去吧。”
裴涟漪一看天色不早了,只好顺势而下,离开了船坞。
他走后,霍景昭一改方才的醉态。
他站起身干脆利落地换好黑衣,戴上了狰狞的鬼武士面具。
老郎中在城里忙活一天,回到住处时已是三更天。
他推开门,打算倒床就睡,突然一记惊雷滚落,照出端坐于堂上的男人。
“你,你你.....是什么人?!”瞧着那邪魅怪诞的鬼头面具,老郎中吓得瘫坐在地。
霍景昭抬起手,狂烈的掌风陡然掀开他的药箱,冷问道:“今日船上那人得了什么病?”
他话音一落,药箱便砰的一声四分五裂,碎成了木渣。
“啊——!我,我是大夫,我不能说病人的隐情.....”老郎中强撑着最后一点操守不肯说。
“隐情?”霍景昭嗤笑两声,大掌一挥,锋利如刀的木渣顷刻间见了血。
“在老子面前他没有任何隐情。”
“你,你,你是他相公吧——!”在这生死关头,被刺伤的老郎中紧闭双眼,突然嚎叫道。
窗外雷声轰隆,听得这一句,要把他喉咙钻出血窟窿的木头猛的停了下来。
霍景昭幽幽地撤去掌风,冷道:“老东西,你的话,救了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