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倪禾栀愣神的几秒,为首的小男孩从草堆里抽出几根长荆条,叫嚣着冲到方舒慧面前,朝她单薄的身子重重抽下去,嘴里骂骂咧咧:“我是正义的孙悟空,打死这个妖怪,臭哑巴……快快现出原形……”
舒慧双手护着头,脑袋蜷缩在手臂下,长长的荆条打在她身上,疼得直打抽搐,她默默忍着,忍到实在忍不了,便流着泪,发出细小的,受伤小猫似的低吟。
“怪物”、“臭哑巴”这种侮辱性的绰号伴随舒慧整个童年,同龄人避她如蛇蝎,好斗的小男孩把她当霸凌对象,向同伴炫耀自己的“强大”。
舒慧每天都活在恐惧中,她不敢告诉家人,怕姐姐担心,只能用忍让和沉默来面对这一切。
她想着,依照惯例大概再打一会就好,他们就会无趣的离开,回去用药油擦下伤口,两三天就能结痂,不会被姐姐发现。
爸妈去世后,家里的生计全落在姐姐肩上,舒慧心里愧疚,总想替姐姐分担一些,听说城里人爱吃野菜,便挽着篮子出来挖,没想到被这群小恶魔盯上,又逃不过一顿欺凌。
舒慧咬着牙,在心里默默数数,四﹑五﹑六……大概还有二三十下他们才会收手,她又想,若是世上真有锄强扶弱的孙悟空就好了,定会替她打跑坏人,奶奶说过,只要做好事存好心就能得到神仙的庇佑。
荆条又一下落在身上,舒慧认命般埋下头,她有些懂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如果有,那爸爸妈妈这么好的人,神仙为什么不救?
就在她心灰意冷念出“八”时,忽然感觉身上的痛感消失了。
舒慧小心翼翼地从臂弯里探出头,瞧见小男孩被人提着衣领半吊起来,像个小鸡仔一样扑腾挣扎。
午后炽盛的强光照在那人头顶,如稀碎金粒,晕着天使的光圈。
真的有神仙?
不,不是。
舒慧看清了,是白富美姐姐。
舒慧愣愣地看着倪禾栀夺走男孩手里的荆条,朝他小腿狠抽几下,男孩疼得嗷嗷直叫:“痛,痛……别打了……好疼……”
倪禾栀俏脸紧绷,手上力度加重几分:“原来你会疼啊……小小年纪就爱欺负人,长大还得了?疼啊?疼就对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打人会不会疼!”
小男孩声嘶竭力的哭喊声很快引来附近乘凉的村民,三三两两围上来拉劝:“快停手,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小孩之间小打小闹免不了磕碰,能坏到哪去?”
倪禾栀冷厉的目光从村民脸上扫过:“你们看看舒慧身上的伤,那是小打小闹吗?如果挨打的是你家孩子,你们还会这样说吗?不就是欺负舒慧说不了话,不会喊疼!”
“不要说小孩子的心能坏到哪去,就是有你们这种家长,才会放任孩子横行霸道,反正闯再大的祸也顶多骂两句,不痛不痒。”
“若不是年纪小,他早够进去吃牢饭了。回去管好你们自己的小孩,要是再敢欺负舒慧,那我就像现在这样……”
倪禾栀将男孩提溜到跟前,当着村民的面狠抽他小腿:“你们不管教孩子,就由我来管!”
倪禾栀和江穗来童村第一天,县长、镇长、乡里干部浩浩荡荡赶来迎接,村民自然晓得她大有来头,别说小男孩真犯了事,就算没有,她也有本事让人吃尽苦头。
村民们互相看一眼,谁也不愿为不相干的人得罪权势,讪讪地往后退。
小男孩眼见落了势,拼力拉拽倪禾栀的胳膊,似乎想让她停下来,可他毕竟才七八岁,小身板根本造成不了任何阻力。
“姐姐,别打了,疼……你饶了我吧……”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求饶,倪禾栀终于松了手,把他拽到舒慧面前,厉声说:“道歉!”
小男孩扭捏下身子,犟嘴哼哼:“她是聋子,又听不到。”
倪禾栀扬了扬手里的荆条,小男孩立刻怂怂地捂住头,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不敢了……”
倪禾栀瞪他一眼,本还想训骂几句,舒慧上前扯了扯她衣摆,摇头表示不追究了。
倪禾栀这才放开手,小男孩像尾巴着火的兔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倪禾栀目光从小男孩身上收回,走到舒慧身边,拉开她衣袖,看到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痕,作势要追回小男孩,再狠狠教训一番。
舒慧忙拽住她胳膊,头摇的像拨浪鼓,脸上尽是怯弱哀求的神色。
倪禾栀安抚似地拍她手背:“别怕,我替你收拾他们。”
舒慧不肯放手,只一味摇头,眼尾悄然转红。
“舒慧!”倪禾栀不由蹙起眉,声音逐渐扬高:“你越怕他,他就越欺负你,对付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坏,你明白吗?”
倪禾栀说不清自己为何那样大声,是气她的软弱顺受,还是看不惯霸凌?自己从来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大概因为……
她是舒慧。
是苏喻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