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过后,她还是没回到潞州。
她父亲那边传来消息,希望她能回燕云去。
这些年来她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通过试炼后便想着让她回来,学着处理燕云事务,为以后接替将军之位做准备。
其实父亲之前跟她通信时就说过这件事,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二哥阿礼他们之前也都已经预感到了。
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谁又会舍得呢。
李存勖突然开口:“过些日子就是社火节了,阿清,过了之后再回去吧。”
她还记得刚来到通文馆时,正是酷暑,参加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社火节,到今年已经整整七年了。
时间真是过得好快。
这几天都没听到李存勖唱戏的声音,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
那天,李存勖把她叫到书房。
他坐在桌子旁边,桌上的棋盘上是一局残局。
“来,坐,陪我下一局。”
李存勖抬手放上颗黑子,“许多人都说人生如棋局,此话不假啊,能从棋子中能明白许多真谛,也能感悟到许多兵法谋略。”
她在左下角落下枚白子,“二哥,今天似乎有很多感慨。”
“是啊,不知怎的,今天总想起以前的事,难免话多了些。”
一局下完,她以半子之差输给了李存勖。
“唉,跟二哥下棋总是输多赢少。”
李存勖把黑子一个个放进壶里,说道:“我比你大这么多,阅历自然也多些,等过几年你可能就超过我了。”
他看着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叹息道:“有时候你太想顾全所有地方,却被人钻了空子,反而会有更大的损失。阿清,有时候忍痛舍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真到了那一步,大哥怎知之我不会这样做。”
“你要是这么做了,就不会输给我了。”李存勖单手开扇,轻轻摇晃着。
“螫手解腕,方为正理。”
“可是,你舍不得。可往往越想顾及所有人,越会伤害更多的人。”
她不认同他的观点,反驳说:“可若不去尝试,又怎知不能把他们救下,有时候只要再努力一些,一些伤亡是可以避免的,一些人也是不用死的。身为将领,本就该护天下苍生,没有人是该死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但是若救下一些人,却付出了更大的伤亡呢?这时候你心里就应该有所决断。你若能救自然是好,可若不能也该早下决心,免得徒增烦恼。”
他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的对,身为将领应当对天下百姓有一份责任,可过度感情用事只会害人害己。”
她久久未言。
茶凉了,李存勖换上一盏新茶。
“阿清……”
“等你回到檀州,你要记得,你是叶家的将军,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你明白的。”
“……”
他缓缓站起,透过窗边,看着外面被风轻轻吹动的树枝。
“二哥的志向你应当明白,自从唐朝灭亡之后,谁没有一颗问鼎至尊的心?现在梁朝已岌岌可危,等他真倒下了,那才真正的乱世。”
“而那时,二哥必会逐鹿中原,放手一搏。”
“是啊,这是你二哥从小的梦想。”他看着桌上的棋盘的纹路,仿佛透过它看着中原错综复杂的局势。
“阿清,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管通文馆如何,你都不要管。”
当然,也包括他。
“二哥……”
“你若还认我这个二哥,就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
“燕云的重要性你比我更清楚,这些年来那些诸侯哪个不关心檀州,若它失守,只怕他们比谁都着急。他们知道,如今能够安安稳稳的争天下,是因为漠北进不来。可若没有叶家军,漠北就是最大的威胁,他们寝食难安,哪还有闲心争天下啊。”
“所以,只要叶家军在那,各诸侯才能放心一博,自然我也是。”
“守好燕云,就是守好整个中原,也是守住未来的和平。”
她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身为叶家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闭上双眼,在睁开时满是坚定。
“二哥,中原的背后交给我,你的背后亦如是,只要我在一日,漠北的铁骑,就别想踏进来一步。”
叶家不会站在任何一方势力之后,但同时,他们也是所有人的助力。
身为叶家人,固然心中她偏向二哥,却也不能拿整个叶家,整个燕云做赌注。
可若李存勖真身处险境,危急存亡之时,她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冷静自持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理智与感性,究竟会选哪一边。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不愿意面对这个照顾了自己七年的人。
可李存勖明白,所以帮她坚定了未来的选择。
李存勖看着这个他照顾了七年的孩子,眼神柔软下来,以前天天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娃娃,如今也长大了,都快与他一般高了。
“……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也挺迷茫的。可是后来突然想起来,一个八岁的孩子,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该迷茫,该害怕的,明明该是你啊。可你那双眼睛里,有担忧,却绝对没有恐惧,我当时就在想,若是真如父王所说的那般做,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住这天下,最重要的是,更对不住你。”
这些话,他从来都没有与她说过。她听得认真,回忆起过往的日子,眼眶不禁有些酸涩。
“所以我尽好一个师傅的职责,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原本只是想当个称职的师父而已,不管叶家来的是谁,我都会这么做。可是……”
“后来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说句占便宜的话,甚至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