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过去一个斜挎帆布袋:“这里面,有我媳妇儿给你准备的,有油酥糖、鞋垫子什么的,你拿着,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祝余抿了抿嘴:“谢谢您啊。”
有一个背包的确会更方便些。
指针指向了一点。
这注定是个忐忑的夜。
“那个大卡车先从上面下来,拉上你们一起去城里火车站跟城里的知青集合。”瘦高个干部搓着手,没话找话般地说道。
这些流程祝余都已经很清楚了,她最忐忑地还是上车之后叫别人给认出来,顺路又丢回去可就一切完蛋。
“其实你是祝家庄的吧?”地中海干部说道。
祝余知道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再继续瞒着,只得点点头。
地中海干部点了支烟,又从办公室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好烟放在桌上:“一会儿上车的时候,你把这个给司机。”
祝余不明所以。
地中海干部咂咂嘴:“祝家庄,在我们村的下一站,送知青一定是个大事儿,绝没有悄咪咪给人送走的道理,尤其你们村儿两个名额都光荣完成了。”
祝余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说你晕车身体不舒服,把这包烟给司机,让司机给你放副驾驶,你上去就蹲在前面趴在座位上假装睡觉,听到了吗?”地中海干部说道。
祝余这才明白,她咬了咬下唇,最终拿过了桌上的烟:“谢谢,真的,真的谢谢。”
一夜无言。
直到凌晨四点。
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接着便是王招娣的声音传来:“有人吗?!我家丫头丢了!有干部在吗!”
“别叫了。”是祝二铁,“这不是你们自己村。”
王招娣:“肯定有人,蜡烛都是亮的!”
祝余的脸上瞬间闪出下意识惊恐的表情。
瘦高个干部也站了起来,用口型问道:“你爸妈?”
祝余艰难地点了点头,用眼神无声地求救,甚至太过于情急,两颗豆大的眼泪涌出眼眶。
“唉,有人!快开门啊!我看到你影子了!”王招娣大剌剌地叫喊着,“我家丫头丢了,你们好心帮帮我,理解理解我这个做娘的着急!”
祝余摇摇头,祈求着看向两个干部。
地中海干部反应更快一步,拉住了祝余就把她塞进了自己办公桌下放腿的狭小空间,并在座位上调整了坐姿,交叠着双腿挡住了祝余大半个身子。
祝余心领神会,也抱着帆布包把自己努力地缩了起来,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本就营养不良,明明十八岁的年纪,看着却跟十四五岁似的干瘦。
除非站到地中海干部身后并往脚下看,不然真注意不到祝余。
地中海干部点了点头,瘦高个干部这才打开门。
“你们见到我家丫头了吗?额,大概这么高、瘦瘦的,长得、长得很漂亮很清秀,头发长长的,穿、穿......”王招娣怎么也想不起来祝余穿的是什么衣服。
地中海干部嗤笑一声:“老乡,你说的这些个在村里一抓一大把,难不成都是你的姑娘?我们这边忙着呢,你就别来捣乱了,你这是妨害公务罪。”
王招娣听到要治罪,顿时禁了声,但还是着急地说道:“我没骗你啊,我的丫头真的丢了,不然我也不能大半夜的来找人不是?”
地中海干部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后才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先找找她玩的好的小姐妹,而不是找到这,我们不认识吧?估计你说的你丫头都不知道我们这个村儿的存在呢。”
王招娣这才瘪了瘪嘴。
祝二铁沉思片刻后,也觉得祝余应该跑不到这里来,更别说她不干活也没干饭吃,天天喝白米粥哪能跑这么远啊,从村道过来这里至少有六里路呢。
他本就畏权,这地中海干部的官派头十足,祝二铁没敢多打扰,带着王招娣出去了。
远处忽然传来王招娣朦胧但真切地叫嚣:“我明白了!是张虎!肯定是张虎家把祝余那个狗日的给藏起来了!操!真是欠.操的玩意儿!上赶着叫男的操!”
地中海干部摁灭了手上的烟,眉头也清晰可见地皱了起来。
哪有当妈的说自己女儿是狗日的?
直到外面再次陷入寂静,祝余才站起身。
她拍了拍裤脚,身板挺直不卑不亢地道着谢:“谢谢你们啊。”
地中海干部大概能明白这小姑娘为什么非要逃离、还要逃到新疆去的原因了。
六点。
大卡车准时到来。
因为这个村里没有任何人报名,自然也没有人来“相送”——都没人去,怎么送。
但这方便了祝余。
她绕到驾驶室敲了敲,递过去自己的报名表:“这是我的信息。”
和表一起交到司机手上的,是一盒烟。
司机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小姑娘,把玩着手上的香烟盒。
祝余咽了咽口水,看着司机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我最近不太舒服,可以去副驾驶趴着吗?”
司机看了一眼大卡车上拉着的人都在兴奋地叽叽喳喳聊着天,头微微一点,示意她上车。
祝余上车后并没有坐着或者是倚靠着,而是蹲在了座位前面,反过身趴在了坐垫上把自己的脸埋得结结实实。
司机欲言,但手中香烟盒质感实在是好,他把话又吞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打扰小同志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