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也没睡。”
“废话啊,这么硬的座位怎么可能睡得着。”穆兰抱怨道,不过抱怨归抱怨,她的语调倒是刻意压得很低,毕竟车厢里大部分人也忍着僵硬的姿势睡着了。
祝余小声地说道:“我们三个正好坐在同一排,不如定时换人躺着睡,其他两个人先坐地上对付对付,70个小时很难熬的,与其个个都睡不好,还不如轮流都能舒服片刻。”
赵柏无条件支持祝余的提议:“我同意,而且我不咋贪睡,可以再少睡一会儿。”
穆兰想了想,觉得祝余的提议还是很合适的:“好,我也同意。”
祝余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后在过道里无声地伸了个懒腰,赵柏也跟着起了身。
她用口型哑着声音对穆兰说道:“你先睡。”
穆兰有些不好意思,但赵柏已经席地而坐,倚靠住了座位底。
祝余也跟着他的脚步坐下,仰头轻声笑道:“谢谢你的桃酥,不过......明天我想吃那个蜜三刀。”
穆兰没忍住嗤笑一声。
她知道,祝余只是用她的方式来减轻自己心中的不好意思,好能心安理得的好好放松放松肌肉睡、好好睡一觉。
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
穆兰也没有客气太久,毕竟时间宝贵,她想也不想地躺了下去。
别说,躺下去就是比蜷坐着要舒服太多太多。
即使是一开始嚷嚷着怎么可能睡得着的穆兰,也变成了第一个进入梦乡的人。
祝余笑笑,把穆兰迷彩外套上的扣子仔细扣好,白天的时候她老是嚷嚷着热,口子全都敞开,就连袖口都恨不得捋到胳膊根。
她的动作轻柔,扣好外套扣子后,也轻轻地把她的袖口拽下来。
穆兰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摆弄自己,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便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妈,别管我了。”
祝余闻言愣了两秒,低头抿了抿嘴,忍着笑意收回自己的手。
赵柏也憋得不轻,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她好像把你认成她妈妈了。”
看着大大咧咧英姿飒爽的女孩,在家里也是被照顾得很好的小姑娘啊。
祝余感慨着,悄声说道:“咱们也休息吧。”
她尽力把自己的腿伸平,这才发现组织部发放迷彩服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起码——很耐脏。
伸平腿之后,祝余觉得舒服不少,又尽力后仰着头,后靠在穆兰的大腿上。
嗯,真皮靠垫。
赵柏可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头倚靠在穆兰身上,便撑着胳膊拖着自己的头。
万籁俱寂中,只有火车在一往无前,带着他们的人,也带着他们的青春。
在身后黑暗但终会充满光明的原野里奔跑。
路过平原,绿色的田野上,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路过山岗,裸露的岩石上生长着顽强的灌木,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坚毅的色调。
直到——
“还有最后20小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祝余向窗外看去。
火车已经驶入了广袤的戈壁滩,窗外的景色骤然变得苍茫起来。
一望无际的沙石,在烈日的炙烤下泛着微微的光。
天地间的界限好像很模糊,只有远处的沙丘连绵起伏,看起来孤寂而荒芜。
也不全是荒芜,偶尔还能看到几株耐旱的植物,它们扎根在这贫瘠的土壤深处,枝干扭曲但却坚韧,叶子细小发灰但仍泛着绿。
祝余想,她也要做这样一颗小草。
不怕任何困难,勇敢地扎根、勇敢地活。
渐渐地,绿意又开始星星点点地出现。
越靠近目的地,天空愈发澄澈,洁白的云朵大团大团低低地悬在空中,仿佛触手可及。
草原像一块巨大的绿色绒毯般铺展开来,7月正是新疆的夏牧季节,原住民扎的蒙古包附近是星星点点的牛羊,像珍珠一样点缀着这片土地。
伴随着轰鸣声,火车行驶的速度渐渐放缓。
车厢里的知青们都跳起来在车厢里纷纷伸着懒腰舒展着自己:“终于到了!”
祝余看着窗外已经列队好的军人,她知道那应该是组织派来接他们这群知青的。
火车停稳,赵柏早就帮她俩取好了行李。
祝余和穆兰因为是女孩子的关系,其他男孩们也都有意让着她们,所以祝余反而成了第一个下车的人。
只是她刚拎着包下车,迎面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你好,我是新疆建设兵团第三师少校岳三川,接组织部任务,特来接各位知青下乡,欢迎你们来到新疆建设祖国!”说完,还标致地敬了个军礼。
帽檐下能看到男人留着短短的寸头,不知是因为在这里等了多久的缘故,发梢还凝结着水珠,顺着后颈滑下,没入灰绿色的作训服中,滑下因为常年暴晒而较深的肤色。
岳三川的眉骨很高,浓黑的眉毛呈现剑形,鼻梁高挺,下颚线尤其硬朗。
祝余咽了咽口水,岳三川已经在自己面前停下:“穆......”
他的话还没来及的说完,就听到身后的穆兰已经尖叫出声:“哥!还有海晏哥!”
岳三川挑了挑眉,眉梢像是被一股不羁的风牵动。
原来这才是穆阳嘴里念叨了一路的漂亮妹妹?
岳三川自知认错了人,但话头已经递出去,他忽地一笑:“穆......目的地到了,欢迎你们来到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