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虽然会说汉话,但祝余这一连串的专业名词依旧让他头晕:“丫头子,我嘛、没听懂。”
祝余摇摇头,问道:“我听说你们打算9月种冬小麦,是任务吗?”
这句他听得懂,村长一喜,指着岳三川说道:“军区说的,给我们发种子呢。”
祝余这才回过头看向岳三川。
他穿着一身灰绿色的部队作训服逆光而立,后颈露出的皮肤泛着被日头晒成的古铜色光泽,眼神深邃地盯着她看,透着几分质疑与难训的野性。
“你别告诉我是你制定的任务。”祝余的眼神有种说不清地轻蔑,让岳三川有种被压了半个气场的错觉。
接着,就听到女孩说道:“作为主食作物,小麦比水稻对土壤的要求可能低一些,但是不代表贫瘠的土地能种出小麦。”
岳三川承认自己成功被面前这个女孩挑衅到了,但语气依旧不显山露水:“看来祝余同志很懂嘛,但是小麦作为耐盐碱性作物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祝余也转过身,学着他的语气:“看来岳少校也很懂嘛,不过既然你知道小麦是耐盐碱作物,为什么不知道它并不是耐瘠性作物呢?”
岳三川顶了一下舌腔上膛,忽然低头轻笑:“看来祝余同志还没弄明白现在在哪儿,我们在新疆。你面前这片土地,贫瘠、盐碱度高;你面前这片蓝天,一年半载不下两场雨;你头顶上这轮太阳,只会无休止地照啊晒啊;你面前看不见的风啊,一到晚上就会嗖嗖的刮,你以为你专业知识够硬,但你不知道在这里只有‘退而求其次’,没有‘十全十美’。”
“高粱。”祝余已经说出了答案,“高粱是谷物中耐瘠性比较强的,而且产量稳定,同时也耐盐碱,山东高密中了不少高粱,作为主食来说也算是粗粮,适口性虽然差,但也好过种颗粒无收的冬小麦让全村人饿肚子。”
岳三川听到女孩的最后一句时正巧看向她。
祝余也有意地看向他,吐出了一个词:“花瓶。”
他这点三脚猫的学识,还看不起自己,拜托,她祝余可是农学博士!
岳三川也懵了数秒才回过神。
花瓶?
这小丫头片子说自己是花瓶?
岳三川从来没有被这样评价过,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面黄肌肉的小丫头片子。
下一秒,祝余就拍拍手:“既然咱们这块是营厂,刚刚村长也说了种子是你们发,离秋种还有一个多月,岳少校一定能帮老乡们弄来高粱的种子吧。”
岳三川咬了咬后槽牙。
这个时候不喊花瓶,知道喊他一声少校了?
只是听着怎么那么阴阳怪气。
最后,祝余对村长说道:“培土的方式也不对,你要是相信我们知青,这一个月我保证你们在秋种之前培的土能比现在这个方法好十倍。”
村长看向岳三川,比起这个陌生的丫头子,他打心眼里更相信岳三川。
岳三川点点头:“听她的。”
反正这块是新开的地,垦荒戍边嘛,春夏的收成不好也勉强达到了预期,他可以拍板用半年的时间试错。
老乡们通常是一年一熟地种植作物,也就是军区的人来了才提出试试一年两熟,横竖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祝余蹲下身,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土,细细地在手上碾碎,又从旁边带来的水壶里到了一点打湿,轻轻搓了搓。
还好,比想象中的情况要好。
土壤虽然一碾就变成了细沙,但还有碾不碎的沙块,沾水后也可以揉捏成团,聚水性起码比纯沙地要好太多。
祝余拍干净手:“既然信任我,就全都听我的吧。”
什么叫专业?她就叫专业。
说完,还回过头对岳三川wink了一下:“对吧,岳少校,你跟乡亲们给我背个书吧。”
岳三川双手正叉着腰跨立着,听到面前这个肩宽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小丫头明明上一秒还在嘲讽自己花瓶,下一秒又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明明是摆脱自己给她背书、拉自己给她立威信,偏偏语气又是那么高高在上。
他简直要气笑了。
祝余抬了抬下巴:“等什么呢?”
岳三川伸手扶了扶额,他在想昨天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知青适应不了时闪过祝余的脸,难道就因为她漂亮吗?
祝余可太适应了,她好像比自己还适合生长在这里。
半晌,祝余终于等来了她要的声音,不过却是一串她听不懂的维语,自己的名字夹在其中。
“老乡们,这位女同志叫祝余,很专业,秋种的事情,我们都要听她的。”
大家纷纷欢呼起来,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喊着祝余的名字。
祝余悄悄压低声音问村长道:“他是在说我好话吧?我咋不信呢。”
而恰巧听到这句的岳三川再次咬紧了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