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间却总有人清醒。
王立清这次的来电气势汹汹,聊得不投机,她直接撂下一句话:“宋宁,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吗?一个礼拜后你最好也有这样的本事。”
宋宁才回到家,就被王立清一顿问候,她最后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凭借从出生以来十几年的了解,宋宁敢万般肯定,王立清绝对不会花时间花钱,亲自将她接去漠城。
某种程度上,宋宁猜得也没错,可年轻的孩子从来不懂,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站在制高点上,紧紧握住那脆弱的命脉。
五天后,当宋宁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才填饱肚子准备洗漱,房子就陷入了一片昏黑。
宋宁以为是停电,摸着墙,凭借记忆将窗帘拉开,柔和的月光洒满整个房间。
她借着月光,摸索着把整个房子翻遍,找到了两支蜡烛。
又翻箱倒柜半天后,才找到打火机,还没按下去,她就迅速撤了手,一连试了十几次,总算克服了心里面那点儿恐惧,蜡烛才被点亮。
宋宁本想去问问,是否是这一栋楼都停电?毕竟对面那栋楼灯火明亮。
可大门刚刚打开,脚才踏出半步,就看到对门归家的丈夫收到了满室温柔的欢迎。
暖黄灯光下,他妻儿的脸庞如此明亮。
对门的女主人也看过来,在一片昏黑中,她了然于心,轻声道:“应该是跳电闸了,这一片老小区经常这样,不要怕。”
她说完,又看了眼自己刚刚归家的丈夫,问宋宁:“要不要叫叔叔帮你去看看,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懂这些。”
宋宁礼貌地拒绝了,她撒谎说已经叫了维修人员来。
女主人听闻笑了笑,没再多说。
宋宁先一步关上了门。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按下了拨号键。
脑中警铃大作,那句警告回荡耳边,久久不散,一个星期的期限还剩下两天,哪有那么巧的事?
第一次电话没接通。
宋宁又打了第二次,王立清声音传来,略带歉意:“刚刚在忙,怎么了,宁宁?”
宋宁听到这温柔的声音,开始疑心自己是否太过于敏感,也许那只是一句气话,一句狠话,一句没什么关系的空话呢?
可王立清接着又问:“是不是家里没电了?刚刚黄阿姨和我聊了几句,叫我来问下。”
黄阿姨是对门的女主人。
“黄阿姨说你叫了维修工,不要让叔叔去看,你说你,费那个钱做什么,大家都是邻居,人家愿意帮忙,多好。”王立清又说了很多。
宋宁却问:“你上次说一个礼拜是怎么回事?”
王立清“哎呀”了一声,她说:“我想起来了,我上周看电费没剩多少,想着你要来漠城了,就没给你交,该不会今天就是欠费断电了吧?”
她又蛮讶异地自说自话:“不应该啊,我算的你应该能用七八天,怎么才用了五天?”
宋宁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地上,靠着沙发,通风的窗还没来得及关上,烛光摇曳起来,晃醒了一室的凉。
约莫十五分钟,世界重回明亮,王立清又打了电话过来。
“妈妈刚给你把电费交了,不过没交多少,你想清楚点,来漠城多好。”
王立清又说了很多话,说漠城多好多好,宋宁听她说完,最后只道:“好啊。妈妈。我去。”
电话终于挂断,世间重回宁静,宋宁站起身,继续之前未做完的事。
先去了卫生间,冰凉的水把悲伤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宋宁才想到,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可是,好像有些事一辈子也做不完了。
宋宁编辑了一条辞职短信给便利店老板,老板应该是没睡,迅速打来电话。得知宋宁是因为家里的事而离职,既表达了自己的理解,又展现了自己的不满。
但老板还是将这十三天的工资结给了宋宁,克扣了两个周末的工资,宋宁本身未成年,因廉价而拥有工作,所以最终到宋宁手的也就五百块钱。
翌日宋宁去取了这五百元现金,并将它们整理好放进了一个小匣子里。
王立清打来许多电话,为她说明如何买票,家里长期没人应怎么打扫安排云云。
宋宁一一照做。
离开宜乡那天是2019年的7月9日,这一周宜乡都在高温笼罩下,连续几天三十五度的高温让人有些神志不清。
车票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宋宁六点就起了床,她将最后这一床被褥折好,确认冰箱空空如也,为部分家具盖上了防尘布,做了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卫生清扫。
最后,七点二十时,她坐在自己的床边,窗外暖阳初升,整个房间被阳光沐浴,手侧一盏老旧台扇吱呀作响,送来徐徐清风。
宋宁从抽屉里拿出那支智能机,大约三个月以前,宋宁从洛尘手中接过它,原主人的意思是能更加方便的互相联系。
现在,宋宁划了划屏幕,最近洛尘应该是学业繁忙,没有消息发来。宋宁手指落在聊天框上,起落几次,她其实打好了腹稿,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可是宋宁就是按不下去。
七点三十分,王立清又打来电话,问她出发没有。
宋宁深吸一口气,回答:“就要出发了。”
她终于做出决定,按下关机键,将这几个月最美好的回忆锁进了抽屉里。
王立清提醒她记得拉电闸,宋宁眉眼间闪过一缕戾气。
但她仍旧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