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的小叶榄仁一层一层的攀升,围成细长椭圆树形,鲜艳到极致的柠檬黄色落叶,开始凋零飘落,树形稀散,阳光旁若无阻地投到草坪上。
谢维铭此刻好像要靠做一件有瘾的事才能过活,搜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出半支烟,无法缓解焦虑的他,只好站起来望着头顶的树,。
“一直都有联系。”
江魏起身,真诚的看向谢维铭,眼神迫切:“她在哪?”
“可是……可是最近断了联系了。”
江魏沉吟了几秒,眉头紧皱,声音微抖:“什么意思?”
谢维铭收回远看的目光,低头淡漠回他:“她……”
江魏觉得不重要,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千倍万倍,紧跟着打断他:“你告诉我她在哪,我自己去找她。”
谢维铭看到他的眼睛里带有渴求,是自己不敢凝望的希望。
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成为江魏的梦魇,临到头希望坠落为深渊里的绝望。
谢维铭自责,把部分责任平摊到自己身上,自从小野出事,一直是蒙头抓脑干着急,毫无进展。
偏偏眼前乱如麻,现实下着刀子,棘手事情无情地把他们往前推,积重难返,容不得任何人丝毫松懈。
“我不知道。”
江魏错愕:“什么叫你不知道?”
……
远处的的花坛里,直立的喷洒灌溉系统,一圈一圈的乐此不疲旋转着,洒出的水花在阳光下架起朦朦胧胧的彩虹,水声淅淅沥沥地传来,江魏分不清是外界过于繁杂,还是内心的寒冷在缠绕自己,混沌不已。
“我们失去了她的联系,我曾经给他一个住址,叫她去哪里躲一躲,可是她不在。”
接着谢维铭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神清明,捡回一丝清醒,“陆衷末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江魏好像被消息牵制住呼吸,紧紧咬着自己的犬牙,木然回答他:“他是我的资助人,资助了三年,从高一到现在……”
三年!
也就是魏皎做线人的那一年。
谢维铭倒吸一口冷气,直觉告诉他魏皎多半凶多吉少……
“你能和我讲讲具体的细节吗?我也和你对对你姐姐的情况。”他镇静了再镇静,三缄其口对江魏刻意抹掉自己的猜测,但是抓住这条线,顺着资助这里挖会不会有进展。
每一步被陆衷末牵着鼻子走,窝囊!
谢维铭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又强行打起精神:“先和我去警局。”
*
杨桉一路上都是魂不守舍,夜幕还未完全降下去,妈妈应该还在广场上。
回程的路被她刻意放慢了步调,扑腾着心跳很难安静下来,一步一步都在丈量着离病房还有多久,随着听力的一天天恢复,出院的日期也算是有盼头了。
可是那就意味着是真正的再见,杨桉蓦然停下,看着眼前的滇朴,成熟的黄叶遇风掀起,打着旋掉落在掌心。
时间不等人,知难而退还是珍惜现在每一天,精打细算的过好往后,杨桉突然患得患失起来。
她突然期盼时间放缓一些,慢一些,因为有种直觉这样的经历如此不易,那个人可能是往后人生中无可置换的存在了。
妈妈跳完广场舞上来后,对着杨桉说道今天的所见所闻,某个舞伴阿姨也是患者还在下面生龙活虎,借机敲打杨桉多出去走走。
“喂,你好,哪位?”
……
“嘟嘟嘟……”
刘女士给杨桉看了一眼电话号码,“认识这个号码吗?是不是你那个同学打来问你的,今天打了好多个。”
杨桉随即起身坐到妈妈身边,“我看看!”
“不是,没见过。你早上不说是骚扰电话吗?”
“不知道啊!也没有人讲话,拉黑吧!”
杨桉又看了一眼,歪头读了一遍号码,确实没有印象,随即自己操作着帮妈妈拉黑。
“今天就满一个月了,我们再治疗10天,然后就出院,我们去全国最好的医院看看,怎么样?”刘女士低着头,掰开杨桉的手指,和她细细微微商量。
她和顾医生咨询过,顾医生介绍了一间全国有名的医院给她。
她想再为杨桉搏一搏,人耳正常听清声音在20dB,杨桉现在很稳定,但是距离那个数字还是太远了。
杨桉笑了笑看妈妈,她伸手想妈妈抚摸自己头发那样抚摸回去。
刘女士抬起头来看她,杨桉一瞬躲过妈妈的眼神,“好”,含糊其辞但也应承她妈妈。
目光锁在妈妈头上,从自己出事一直到现在妈妈的白头发肉眼可见的变多了,杨桉在妈妈身后抬起的手却迟迟不敢放下去。
10天,倒计时10天。
*
北城,竹林,天通洞一样,雨水不住地冲刷着早已泥泞不堪的地面,又滑又湿。
13年前的小镇,借着政策倾斜,大力发展边际贸易,摇身一变成为北城,是内陆周边国家和本区的交通、政治、经济、文化枢纽,货物吞吐量和周转量毫不逊色于沿海地区,人流来往经停汇聚分流,是滋生犯罪的温床,想藏一个人太容易了。
魏皎百思不得其解,陆衷末囚禁了她,却又迟迟没有动手,对于受伤的她来说,想把她带出境也很容易。
她逃出来了,也是爬出来的,把自己藏身一个偌大的竹林里,身上覆盖了一层的干枯竹叶。
她得知弟弟还活着,支撑着自己,诱骗陆衷末的一个手下,那个人她认识,靠着仅存的信任打晕了他,并搜到了他的手机。
可魏皎脚伤了两天,出血量过大,得亏下雨把她拖逸一路的血水冲干净,这里来了三拨人找过,她察需着动静小心翼翼,动都不敢动。
眼见着天幕暗淡下去,湿冷的雾气裹杂水汽,她又冷又热浑身发着高烧,力气在和陆衷末手下斗智斗勇的时候,已经消耗到所剩无几,现在的她醒一阵昏一阵,醒来就按直觉打电话,记忆最深就只剩下杨桉给她号码,其它的为了保险起见从来没有记过。
她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了,眼看着手机快没电了,再一次屏息打了过去。
“嘟嘟嘟……”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
魏皎心死,从枯叶堆里伸出手,触到一片新鲜的竹叶,竹叶背面有一层毛,被雨滴打湿后软塌塌地耷拉着,一点都不戳人,对皮肤很友好。
她隔着枯叶缝隙望着眼中唯一的一抹绿色,想起13年前,弟弟被刮伤的那道刻痕,“有没有留疤?可惜了,没有见过长大后的你……”
她藏身旁边有一棵上百年的臭椿树,和竹叶的密叶遮天蔽日,老树有干枯枝桠,那些枝头树皮剥落,天际霎时裂开闪电,沿着枯树干透进一道狭窄的白光,打亮她手中的竹叶。
雨滴渗透到眼角,魏皎苦笑着再无遗憾。
“还好,还好,你还活着,小赫你还活着。”
眼中的绿色也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