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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苦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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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来的猝不及防,两位老人甚至没有见到女儿的最后一面。

回永安。

顾笙然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一家三口一起下葬,吊唁完后安埋,整个葬礼十分低调,基本都是左邻右舍和生前同事。

即使谢维明被准许出来一天,但大部分的事还是要谢树亲自上。在爷爷的指导下,也尽力做到及格线,吊唁现场还是来了不少人,他亲力亲为,人话、鬼话应承了一堆。

完事后,和爷爷说要多留一天,谢洲极其不想,但看他依旧一言不发,刚从福尔马林液力泡发到发胀后被打捞起的脸色,惨白之下毫无血色,保持着一种掺假工业血性,像入了魔,灵魂流亡。

况且谢维铭的公司和家族里的事,几乎是瞬间就压在爷俩身上,谢洲欲言又止,不得不同意,坚持留下了张润。

姥姥姥爷都是一中高级教师,退休后开始了颐养天年,老人家啥都琢磨,姥姥栽起了菜,捣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姥爷偶尔帮忙做一些体力活,木工瓦工都来,自得其乐。

看着地上的苦楝果,爷爷通常会用竹竿夹苦楝果,比他身长两三倍的竹竿,老人家用得顺手,谢树俯身把竹竿归顺。

接着去收拾花台里的杂草,无尽夏大朵花簇都快要坠到地上,偶有一两根用小小的柱子撑着,谢树握着绣球枝桠摇了摇,回头环顾院子里看不到的死角,哪里放了一堆杂物,水泥木板、砖头……他找来铁丝固定住绣球的枝丫。

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忙活了一天,在张润的威逼利诱下填了点肚子,上楼睡觉,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这间房是他的整个童年,每个假期、过年,他都会回来看看,熟悉、静谧,好好补了一觉,又在凌晨醒来。

房间灰暗,也不开灯,他单脚屈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窗边桌上摆着合照,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两位老人身后,笑容恣意放纵。

月色里的照片只剩一个远远的轮廓,他微弱地笑着,天堂里的他们会不会在这样夜色里说说笑笑。

而后自言自语叨叨了一句:“你们跑得太快了,都不等等我啊!”

窗户大开,月光洒在桌上,窗框横平竖直的线条也落在桌面上,显得愈发分明,边角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打破了平衡,顺着接上墙面阴影,入夜的微风徐徐吹来,迎面带来凉意,黑影又一晃而过。

谢树抬头盯着那坨黑影,涣散的眼神有了一点点的汇聚。

黑影动了一下,而后两只比月光还亮的眸色,一动不动,两个灵魂在黑夜中接壤对峙,尽管对万事万物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了,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酒瓶,窗边黑影也慢慢起身。

谢树滚动喉咙,一丝麻然刺拉拉划过心间,转身去开灯,“碰”额头撞上了床头。

顶堂白炽灯骤亮,窗台上的灰麻尾巴转瞬即逝,一晃消失在月色里。

“哦,是猫。”

他反应过来,打开窗户,猫已经不知道溜到了那个街角。

捂着额头,疼痛中回身看着一地的酒瓶,回到现实,他闪过自嘲,一瞬惊醒是不是已经堕落到极点了,明明初衷只是睡不着了,借酒消愁而已。

长夜难捱,也还是在黑暗里坐到了天明。

真的要离开了,四顾一周,看看有没有落下的,大开的窗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动。

手掌撑在桌面,够着身子向窗外的街道寻觅,又抬眼看向对面楼房,确认没有那只狸花猫的身影,拉上纱窗。

房间的光感锐减,捉不住的孤寂茫然,现在是真的一个人了。

余留窗外的苦楝树,羽状复叶稀稀碎碎,枝桠摇摇晃晃。

处理完所有事情,张润锁上了大门,谢树看着门框,遥远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朝夕之间,一门之隔……

一个月之前,二老站在门口相送,谢树附身依次抱了抱,抬步离开,回看他们,他在招手让他们回去,他们在摆手看他离开。

中式美学讲究轴线和对称。

暗红色的老式木质门上面的油漆斑驳,门框勾出人物的主题和中心线的交汇点,后面的三层小楼房是后景延伸,也是写意的临界。

姥姥姥爷站在门框里,门外是对列栽种的两株月季,沿街的小花台以前是碎花杂草,姥姥退休后征用为菜地,巴掌大地方一年四季薄荷、豇豆、茄子、小葱大蒜、青白小菜……连绵不断持续供货。

门里是那棵苦楝树的主杆向外散开枝丫的部分,依稀可以看见门厅屋檐下摆放的那张藤椅,半旧但牢固不变形,小时候的夏天自己最喜欢躺在上面,微风荡漾在苦楝树下,被妈妈叫起来时,已经睡到满脸的青红痕梗。

在这样的中式框景里,花草绿菜融入美学,白色墙体给足留白和臆想,谢树看到的都是不舍和惦念,藏在他的脑海里记忆中,是应该深捂于内心的珍稀。

在很多个晨昏日月温暖着他,是傍晚欲退未退的昏黄光线,是回忆里落日熔金时轻落在那棵苦楝树淡白紫色圆锥花序上的温柔和花的淡淡芳香,更是夜半时分意识游离之际拽着他的一丝清醒向上,他在那些光影里找到了喘息时刻,告诉他:“你已经很尽力了”。

有时妈妈会和自己一起回来,告别也是这样的场景,但是现在门框只剩下门框,身旁也不会再出现那样的身影。

他成了庭院里那棵无人探究的苦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新旧交替,孤芳自赏。

一棵孤零零的野树。

而暮色里的脸庞被刻画进他的生命 ,历久弥新,历久弥珍。

*

奔波了三天,回到老宅时,他又被告知了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在市场凑巧遇上的,狗贩子说这是有人直接放在他们门前的,本来看它卖相不错,想转手于他人,可是性格孤傲焦躁,咬伤了狗贩,一怒之下就……我留意到的时候,还不相信,可是看了很久,而且它也十分出挑,我也见过它……他们没准备蜕皮,所以只是放了血,留了个全身……”杨叔一度哽咽。

狗贩杀狗一般是割断四肢,任其血液流干……

小狮的也算是它的另一个小狮,谢树常常带了店里,比起上一个黑漆漆,这一个白毛,他还戏称:“太极八卦色,互生互补!”

算是一种亏欠,只是该换一个名字,憋了半个月,也还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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