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回来的。”
哦!今天是十月二号,就算是盛夏的8月,也至少三个月了。
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
如若不是那天办公室里的谈论,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而后来的那场例会,杨桉的希望落空。
“不管在那个国度,都要平安顺遂”——临行前的告别话语还是那么清晰。
杨桉望了望还有三分之一的前路,忽然想不明白,是执念吗?
还仅仅是年少无知时,那些无知无畏的欲望躁动,总该有个交代。
可杨桉印象里的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里有太多伤心事了。
10年。
她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陌生、模糊。
停歇半刻,陈时也故意等了等,可是杨桉没有再继续追问了,他也就适时住了嘴。
再问或许就不礼貌了。
更或许谢树就没有提起她,不然鱼店、陈时、柯叔叔哪里都能了解到杨桉的近况。
陈时临时来爬山,可能得益于昨晚那几条消息,那神经病今早八点给他打了个电话。
欧亚大陆的两厢尽头,最近隔了一整个陆地,最远自东向西是太平洋、南北美洲、和大西洋,远隔重洋。
按区时来算,德国和中国差了近七个小时,谢树刚从第二场赌桌下来,赢了之后转瞬就又输了,暂时不敢再继续了,他起身示意陆离识离场休息。
红帘后的露台,视野宽阔,也有宴席在这里摆开,他要了一杯水,走到露台尽头,独自冷静。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兴奋刺激大脑,他急需找到什么宣泄,冷风中,黑暗里,屏幕的光映亮他,看到那张璀璨的烟火照片,空虚的狂欢有了一丝抓力。
牵引着他回来,于是他风干掌心的潮汗,拨通陈时的电话,试图让那根风筝牵引线更加具象。
陈时看了好几次手机,怀疑是谁打错了,或者对面这疯子被人换了脑子,听到是他的声音,起床气都不由自主地偃旗息鼓。
他猜不透谢树到底要干什么,但或许高中那年架着瘸腿的他,两人在大风里奔向杨叔的店,他在那一刻明白,旁边这个嘴硬心软的臭脸,或许是他的另一份友谊图景。
那一年里的事情等他们知道时,人都已经消失了。
但他会永远相信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高中到现在,友谊长存。
而且陈时听出来了谢树话语里,音律里有明显抖动,像是刚刚历经很危险的事,那么其他的都不再多说。
登顶时,陈时接过周默递来的水,转手递给杨桉,她却已经握住了江魏递过来的水瓶。
“有了。”
杨桉随即想打开,却发现瓶盖已经扭开了,她喝一口后,朝江魏笑了一下。
陈时看他们熟稔的样子,内心再一次叹气,适时补上一句:“他挺好的,这几天在欧洲出差。”
杨桉收紧握着水瓶的力道,神色认真地回他,“好,我知道了。”
“杨桉,江魏,过来,拍照!”
魏皎在一棵侧柏老树下,扇着扇子,扯着嗓子喊他们。
“要一起吗?”杨桉喊住快要离开的陈时,随口邀请。
陈时本想拒绝,突然改变主意,招呼着远处的同伴。
周默和路阳濯的妻子也是乘坐缆车上来,杨桉才知道小姑娘叫“夏夏”,是夏至那天降临的,小孩子很有礼貌,轮着围着她的大人们挨个叫了一遍。
叫完之后长长地灌了一大口水,更是惹得一众人发笑,然后理居C位。
东拼西凑一大群人拍了个合照,女士统统站第一排,杨桉还是不喜欢照相,就在第一排边角上,哥哥在身后,江魏站在哥哥旁边。
“1,2,3,茄子!”
侧柏密密匝匝的翠绿迎风律动,也吹醒了太阳,穿透而下的一缕日光打在她身上。
相片定格这一幕的迷离又真实。
随后和陈时他们道别,刘女士继续上香,杨桉对这些也还是没兴趣,刚好陈放临时找她有事。
她站在殿堂外,看着里面的三尊神像,以及蒲团上诚心祈福磕头的三道身影上。
杨桉:「陈放,你有资方公司的负责人信息吗?发我一份。」
处理完杂事,犹豫半秒,还是点了发送。
陈放回复很快,立马就发过来一个PDF,「更完整的处长有,需要我帮你问问吗?」
杨桉没有立马回复,而是点开快速查找,可是没有,确实他那天没到场,怎么可能会有?
她想清楚后,动作很快地点开了搜索引擎,直接搜铭笙资本,可公司简章并没有他的照片,依旧是前任董事长,显示谢树是代职,只有博士学位和毕业年限,没有额外信息。
确实,他这种职位的人,信息应该不是随便就能查到的。
抿了抿嘴唇,回了陈放,杨桉:「不用了,谢谢!」
陈放:「学姐,小事啦!」
杨桉死心地放下手机。
庭院中心轴线上是一棵三百年的银杏,落了一地的叶片,黄灿灿地十分耀眼,也有人驻足在老树下鞠躬。
杨桉走到古树的围栏下,闭上了眼,她向着这棵古老的树神冥神。
‘希望他再一次地平安顺遂……’
“咔嚓!”
杨桉还没想完,就被对面举着手机的哥哥和江魏两人打断,她看出来着两人应该是在拍这棵古树。
今天是素颜,因为要爬山,裹了一个丸子头,她仰角微抬下巴,再次凝视着银杏古树,须臾后离开,算了。
回到殿堂外,卖香火的道士也是推销鬼才,招揽落单的她,“姑娘!上个香火吧!心诚则灵,一捆二十,半捆十五!”
“那一捆几支?”
“天命不知,不要计较细细小小的一两支。”
杨桉切了一声,无良商家,精明地和她周旋,像是找到一个乐趣,“那一支呢?”
“小姑娘刁难人了,不是?哪有卖一支的,三生万物,都是三支起步。”
“好,多少钱?”
“三块!”
“多少?”
“欸!姑娘,不要计较那么多,你看已经燃上了!”
杨桉看着递过来已经点燃的香目瞪口呆,还可以这么强买强卖的,细看了道士松垮道袍下的的名字——三生万物香火。
事实证明,人家能在这里和摆着,就证明佛祖地下抢钱也是需要点门道的。
再看这个摆摊位置稍微偏了,香火还在燃烧,倒霉了!
“快点!先去拜了神仙,再来扫码,微信支付宝零钱通通可以,我不急的。”
杨桉忍着火气,看着周围都是和和睦睦敬香的人,这人就是仗着只挣她微不足道的三块钱,一般人都不会过于计较。
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又瞪道士一眼,你可太会做生意了。
神像高耸威严,杨桉举香过头。
她想告诉谢树,她去了他所在的大学,那场约定,她一个人也好像能完成。
可是当杨桉完完整整地长大,也拥有了别人艳羡的工作,家人都很好,她开始变得贪心了。
拜了三拜,“至少再见一面吧!”
她想继续当年那个未完成的吻。
在神面前,许下这种愿望,是有些不耻的,但杨桉眼里就没有过祖宗,当年国考上岸前夕,刘女士就叫她去拜一拜。
杨桉冷嗤:“信那些玩意?还不如多听两节课!”
她从不相信任何人,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活,从来不信那些歪理邪说,从来不迷信神学。
但无神论者的反叛,唯一一次寄希望于酬神谢佛,杨桉把这些蹩脚的想法在神面前袒露干净。
羞耻的、不干净的、虚妄的……
看,她心很诚的。
诚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