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微微蹙眉,说道:“再如何大的势头,它毕竟只是个戏台,梅渡川如此大费周章,若是最后收效甚微,他会亏一大笔钱。”
“听闻他要办一场拍卖。”
“拍卖?”
萧楚点了点头,说道:“戏台竣工之后,他就要设宴请那些富贾大户,皇亲贵胄看一出戏,戏完了之后就是拍卖,卖品就是方才上台唱戏的伶人,让他们各自出价,挑自己喜欢的买,价高者得。”
“……真是恶俗。”裴钰做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随后说道,“如果是这样,当日就会出现很多白银的流入。”
“是,”萧楚正色道,“这就是突破口,白樊楼的账问题不小,他急于搭这个戏台子,恐怕是为了洗清赃款。”
裴钰道:“你的方向没错,查到戏台这边,就该从陈音口中问点东西出来,只是梅渡川生性多疑,他知道陈音和我都在你府上,必然不会全然信你。”
“他信不信我,这不重要,我只要他自以为在利用我。他借我的名造了势,却忽略了一点。”
萧楚缓步走到裴钰身后,用手替他顺了顺头发,沉声说道:“在梅渡川盛情邀请的那些人眼里,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做什么,他逃不掉干系。”
萧楚的个子很高,站在身后就像盘踞在暗中的毒蛇,压迫着人的气息,裴钰觉得身后起了一阵阴寒,但随之就嗅到一股梅花香气,它包裹住了裴钰,像是一层保护,多多少少冲淡了些萧楚身上的那股戾气。
这是个不错的伪装,裴钰想。
“进步不小,”他的目光侧了侧,不咸不淡地说道,“但还不够,捏住了蛇的七寸,还得有办法打。”
萧楚的手背贴在裴钰耳后,把一缕头发捋动了过来,低声呢喃道:“给点提示,师父。”
他故意这般叫,还饱含着诱引,叫得如此僭越。
裴钰又感觉有些燥了,他身子紧绷着,往前倾了倾,重新拿起毛笔,想借此掩盖自己的僵硬。
他说:“记不记得我为什么骂周学汝?”
“科举舞弊,春闱贪墨。”
裴钰转移了心思,耐心引导着:“周学汝受梅知节提携之恩,他们想在大祁的官场扎根,就要在春闱中提拔自己这边的人才,那被这些人顶替下去的学子会如何?”
萧楚道:“口诛笔伐?”
“不止,科举非易事,穷僻之地甚至是一整乡的人东拼西凑,才能供出一个读书人来。寒窗苦读层层择筛,走到春闱这一步的寒门学子已是非常不易,如若传出科举舞弊的丑闻,无疑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他们会闹事?”
“有人会。”裴钰拿了张笺纸出来,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边写边说:“去找一个人。”
待他写完,萧楚接过纸一看,笔锋苍劲有力,赫然写着六字。
靖台书院,许观。
这个名字令萧楚微微顿住了一瞬,但他很快装作不认得其人,问道:“这人身上有什么玄机?”
裴钰道:“许观从前是太学的学政,辞官后承皇命特许在民间办私学,虽然年纪轻,但才学绝不比任何太学监生差,他能领起笔锋所向。”
这和他在那夜在船上的见闻不同,但萧楚也知道个大概,许观受梅渡川掣肘,一半是因为陈音和许秋梧在他手中,但这根绳挽得不够紧,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原因牵住了他。
对裴钰,他没言尽实情,多少也是因为把握不大。
自他从白樊楼救回裴钰之后,他们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萧楚很早就做了思量,裴钰是把堪大用的利剑,虽然上辈子这剑把自己给捅了,那也是在他们彻底交恶之后,这辈子尚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轻而易举就把上辈子的嗔恨给放下了,合作归合作,他还是要用点别的手段,翻来覆去地恶心裴钰。
至于手段是什么——
萧楚将笺纸叠了起来纳入襟口,说道:“公事儿结束了,现在该谈谈别的了。”
裴钰道:“我与你除了公事,有什么可谈——”
这声没完,他腕上忽然一紧,萧楚竟把人直接从座上捞了起来,圈着腰就扛上肩头,哪里还管他这小嘴嘟囔些什么刺儿话。
“啪嗒”一声,裴钰手里的毛笔就跌落在桌上,划出了几道杂乱的墨痕。
裴钰扶着萧楚的背起来,又惊又怒地轻打了他两下,喝道:“你干什么?”
萧楚只是笑,他慢条斯理地拨开了桌上的文书,把裴钰扔上了桌。
他倾身把裴钰的双腕的压上了案头,稍稍侧头,轻松地问道:“现在外头都在传,说我养着你,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