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或许不再觉得痛苦了,因为那已经是过去了。
他曾经问自己。
这样的过去和带给自己这样过去的家庭是可恨的吗?长谷川未来自问。
可恨。
可怜。
可恶。
是一辈子没有办法忘却的,如同腐肉一般长在皮囊上,是玻璃碎片插进脊柱,又一片片被拔出来的感觉。
他偶尔会感觉疼痛,或许是累计下来的记忆导致的幻觉,又或许是真的,那些记忆化作玻璃碎片在里面搅动。
雾气散了,镜子里的身影终于能看清。
那白皙的后背,从一侧的肩胛骨,延伸至脊椎处,有一道肉红色的疤,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了许多。
但是仍旧占据不小的位置。
爬在那里,仿佛怪异的纹身,吸食血液一样。
他害怕疼痛,但让那些痛苦的记忆留存,似乎并不是好事,那个时候年龄还小的长谷川未来想。
于是他思来想去,想了个好主意。
他要亲手将那些腐肉扔掉。
福利院的电视上说,人摔倒时,伤到皮肉,坏掉的部分养好的过程很漫长,会痒会难受,但是会好。
所以他割掉那些腐肉,扔掉那些让他痛苦的事。
他跑到院长的办公室,说想给自己起名叫做长谷川未来。
长谷川则是因为他出生的地方。
那里是奈良,有一条河名为初濑川,因地形为狭长溪谷,因此便用了“长谷川”作为姓氏。
未来则是因为绘本里说的未来美好。
这是他抛却过去的幼稚地做法之一。
长谷川未来。
这是他现在的名字。
他曾经的名字,长谷川未来记不住了,疼痛覆盖了大多幸福的记忆。
但是他记得那个时候,母亲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同他说,他的名字有些“夜晚的太阳”的意思。
——是“光”。
[“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诸伏景光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后,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诸伏景光和他的名字一样,很特殊,有着光。
而这个人当时回复他什么来着?
长谷川未来记不清了,于是穿上睡衣,出去,结果发现某人还没回来,疑惑地躺到床上泛起困。
等到他困得盖上被子,迷迷糊糊要睡着,诸伏景光才慢悠悠飘回来。
“…睡觉。”
吓了一跳的诸伏景光这才发现把自己团在被窝里的人没睡。
“未来还没睡。”
“嗯,”被窝里的人含糊不清地说着,“有个问题问你。”
诸伏景光怕听不清,飘近。
长谷川未来:“………”
诸伏景光:?
他后退一步,却发现某个说话说了一半的人睡着了。
顿了顿,倒在床上——准确来说,是飘着。
[“景光,我不会和你说,”高明哥这么和他说,“因为疼痛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诸伏景光知道,他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翻过身,看着身旁的人,指尖落在那散落的落在脸颊的发丝上。
触碰不到。
他早已经习惯。
但是或许是有些不甘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甘心的呢,诸伏景光记不起来了,或许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想法。
是一开始长谷川未来看到他。
还是那一声“回家”。
又或是他被自己亲近的人一个个看到。
再或者是他再次触碰到感受到这个世间。
诸伏景光不知道。
他坐起身,慢悠悠地飘到院子,雨还在淅沥沥下着,在院子里的那棵小树叶子被打的噼里啪啦响,还有几片叶子发绿色的叶子落在泛黄的叶子上。
[“景光,你曾经在这里种了一棵树。”]
只有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知道,诸伏景光种的那棵树早已经在不知道哪年枯老死亡。
[“所以我也种下一棵树。”]
长谷川未来的声音在耳边,平平淡淡,却像是在做什么约定一样。
诸伏景光抬手摸了摸那因为雨而颤抖的叶子,垂眉。
良久才叹了声气。
“这一棵树应该会长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