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忘了。
忘记是最痛苦的事情,对于死去的人和留下的人都一样。
诸伏景光用纸巾擦去爱人的眼泪,他知道如今的家人们在担心什么,有时候甚至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没有被看到会不会好一点,又或是从一开始只是一场走马灯、一场梦,这样起码不会徒增他们的痛苦,让这些密密麻麻积攒成大树枝丫的痛苦再度延展。
——也不会让他想要停留的心,紧紧扎根。
“未来,我舍不得离开。”
诸伏景光叹了声,握着长谷川未来的手,看着他。
这句话像魔咒,诸伏景光有太多舍不得,就是因为舍不得所以可以果断选择离开,他不能让他身边的陷入危险。
“我知道。”长谷川未来说,不知道是在回复诸伏景光的哪句话。他只是忽然想起诸伏景光会在回家时说我回来了,可是他从来不在离开的时候说等我回来,每一次、每一次。他从一开始知晓这条路后便这样了。
但,但是“但是诸伏景光,你不能永远这样。”
诸伏景光不是幽灵——从前不是,现在也不应该是。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长谷川未来看着诸伏景光,这人笑着却微微皱着眉,似乎是无奈,这样的表情,让长谷川未来莫名难过。
景光,我能做些什么呢?——他是想这么问的,他很多时候都在想,如今的他能为诸伏景光,为降谷零做些什么呢?
可是思来想去,什么都没有。
于是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
“未来,那个时候,我许了个愿。”诸伏景光却自顾自地开口,“我在外面的树枝上坐着,看着你,忽然想许愿。”
什么愿望?爱人看着他,问他。
那些话辗转在嗓子中,粗劣疼痛,像是天台那颗留在心脏如同种子一般的子弹,终于开始生长,野蛮的枝丫从心口长出,盘旋着刺进心脏。
每每想起,隐隐阵痛。
“忘记我吧。”
有着蓝色眼睛的爱人这么说。
“……”
长谷川未来看着他,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那年夏天,他和诸伏景光窝在家里玩的那个游戏。
游戏的最后,是一个小彩蛋,卧底们赢了,他们推翻了旧王国,花了很长时间,这漫长的时间中有许多许多人死去。彩蛋里,屏幕中的小人一步步登上台阶,最后停在一座空白的墓碑前,镜头渐渐远去,无数墓碑立在山丘上,天空正蓝,风吹起落下的花瓣,屏幕熄灭。
[THE END]
这是那个游戏真正的结局。
那些墓碑都没有名字,这个游戏也没有制作人与感谢名单,就像消失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样,随着一切被抹去,唯一留下的只有记得他们名字的人与空白的墓碑。
这好残忍。
可是当他看着爱人的眼眸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撇过头去当作自己没有听见,他是懦弱的他是不敢去忘记的。
于是二人“不欢而散”,然后“同床共枕”。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握着彼此手,像曾经的日夜,在狭窄的床上,同月光入睡。
*
那晚。
长谷川未来想起了一些故事。
那是三年前了。
他站在山上,透明的诸伏景光在他身边,日出很美,阳光从远处一点点靠近他们,而他站在那里抬起手,忽视掉零星的旅人,喊着什么。
又是绘马墙前,诸伏景光没有在他身后,他落下最后一笔,眨着眼睛将那块绘马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