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风间华来说，深渊中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失忆的人仅仅保有作为人的诸多常识，他真正的记忆始于博士的实验台。他人的描述、收回的记忆残片，只会加剧他的好奇心，无法做到任何消解。

而现在他正在亲身接触这个世界。

戍守在回到地面上的裂缝旁的营垒，用于无序的能量场的稳定装置，对探索调查跃跃欲试的新兵们……

最特别的是散兵。

回到散兵的主将营帐，负责人前来向执行官汇报。

两人坐在办公桌后，风间华看见众多高大或健壮的大个子们对着无比美丽的少年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俯首称臣，有种错位的喜剧效果。

挥退下属，散兵叹了口气，转身面对一直在憋笑的风间华。

“你……会觉得陌生吗？”散兵一直对此有些忐忑，他会接受倾奇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但愚人众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形象，木已成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不会啊。”风间华收起笑意，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提醒他，“你忘了……我其实并不记得过去的你具体的性格。”

虽然有论坛辅助他了解过去与未来的故事，虽然从“心”里读取到了自己曾经在死前的执念，但简单从纸面看到的“事实”或“记忆”，不过是现实的一角。风间华对倾奇者或散兵的了解称不上深刻，短短两天的接触只能让他确认一件事：

“而你的本性从未改变过。”

“没改变吗……”

“你善良，温柔，活泼。是个很好的人。就像现在，你努力让下深渊的调查队尽可能地多活下来一些。”

散兵对自己的工作非常用心，无论这些人怎么看待他，他的目的只是完成任务，以及，让他们活着。

听见那些个词汇，散兵压低帽檐，冷哼一声，“顺手为之罢了。如果他们自寻死路，我也不会拦着。路是自己选的，走出的结局再差也只能自己负责。”

听起来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但因他而大幅提升的存活率不会做假。风间华坐在主将的旁边，从他手边拿起了最新的记录：上一批人方才离开时做了清点报告，一百零二人，死亡十七人，残疾三人，比之前的记录又有降低。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见风间华这么说，散兵有些阴沉的脸色好了一点。他没有回避，继续追问：“你不觉得我很失败吗？有四分之一的人没能救下。”

“但每一个人都是抱着再也回不去的想法来执行任务的。如果不是有你，事实正会如此。而且……牺牲也算是一种归宿。”

当初在实验室，博士似乎认为他们对风间华的思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其实是有的。影响并不来自博士或其他实验员的灌输，观念的转变起于叶戈尔。那是壁炉之家的母亲大人对雪奈茨维奇和雪奈茨芙娜的教导，是对主动涉险和牺牲的盲目推崇。

早些时候，风间华和本次调查队中归属于仆人的队伍聊过。游击兵队长和他的下属们与叶戈尔一样，不畏惧深渊，不怕可能的辛劳困苦。

壁炉之家或许不是个好地方，但至少这些孤儿们长大了，且对万事万物抱有积极的态度。

风间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散兵。后者发出一声嗤笑，“不畏惧深渊而是积极探索，这种抗争的氛围在愚人众里是一种必需品。松散的团队总需要一些东西来粘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放柔了语气，“至于你……你的认可并不奇怪，可惜，这不是什么好的观念。”

散兵毫不意外。风间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习惯牺牲自己的人。他们两个都是非人的存在，对死亡天生比人类更加迟钝，看起来悍不畏死。

“我得提醒你，壁炉之家不是什么好地方。Saki，你可别被仆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不禁止家庭完整的人参与高危任务而变相增加壁炉之家的潜在成员，对孤儿或无能为力者训诫，将人改造为战争兵器，还和博士有许多隐秘的合作。

那种地方……

风间华没去辩解自己并未放下戒备，他笑道：“嗯，谢谢提醒。”

“知道就好。”散兵又将视线移回了自己桌上的地图，“我来和你讲讲调查工作吧。”

以地面上的时间计算，散兵在深渊已经待了二十多年。二十年间，他摸清了一部分规则，找到了可供普通人安全使用的、足够接近的出口和入口，在出口附近打造了这座营垒。

营垒被称为“前线营地”。来自深渊外的人似乎很容易被深渊魔物盯上，而一个稳固的出口也容易导致深渊入侵替瓦特。多方考虑之下，愚人众在这里建立了防御设施。

散兵拿出图纸给风间华看。围墙和重炮，防护屏障，塔楼和稳定装置……

“这些装置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营地防守的难度，防守人员满足最低限度边可以应付高强度的袭击。至冬前线营地的作用之一便是阻拦不稳定处的深渊入侵，而这也为调查队伍提供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