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固定在游离态,这不利于他维持自身稳定。但他可以暂时作为离散的晶尘好好替他打理形象:擦干泪水、穿好衣服、梳理头发,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包扎好他的伤口。
在这之后,如果是风间华,他会考虑先凝聚成可以与他对话的样子;如果连这点能量都不够,他或许会选择能提供情绪安抚的形态……比如小动物。
这样考虑,变成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比起猫、狗或者其他类似的动物,一只鸟可以无视地形地貌,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就像成为了一缕常伴其身的风。
风间华托着小鸟,与他连接感应,发出召唤;无数混沌的记忆彼此干预共鸣,险些将他的意识击溃同化。但一枚金色的印记在他额前闪烁,风间华的意识无比清醒:“我是本体!”
和上一次不同,他没有被拖出身体,没有被那些沉重的记忆吸引,不得不附身在小鸟身上。
小鸟歪了歪脑袋,用细嫩的声音轻轻鸣叫,容器中的记忆顺着无形的联系朝他奔涌——
金色的印记再次闪烁,一瞬间,仿佛时间被放慢了无数倍。风间华清楚地看见那无数记忆中的每一丝每一缕。炽白的双眸准确捕捉到每一段记忆的动向,随着他的心念,那些记忆被他分割、阻隔,停顿在他的意识之外。
少年松了口气。
能够及时对这些记忆作出反应,提前处理,代表他以后可以有限度地读取记忆,不会再造成过载。
确认了安全性,风间华揣着小鸟,无声地躺回到倾奇者身侧,隔着被子轻轻抱住睡着的人。
小鸟适时地分享给他几段相关的记忆。
——数百年前的踏鞴砂,风间华会坐在倾奇者的床边,给他讲一些硬核的“睡前故事”。
“……‘就让我成为一切悲剧的起点与终结!’小猫说着,忽然明白了什么;如花如羽如朝露一般的生命,在神明的威光下裂解……他化作世间的万般色彩,予众生平等的‘意义’。小猫盗去了神明垂下的幕帘,因而人人得以知晓:何为‘存在’,何为‘选择’,何为‘决心’。”
“这个故事代表什么呢?”倾奇者困惑不已。
风间华笑着摸摸小人偶的脑袋,“这个故事很难理解,不过我不打算回答你。去思考吧,然后想着想着就会睡着了。”
——在多年以后,废土上的前线营地中,风间华拿着绷带,替他的散兵大人包扎伤口。
指腹在深可见骨的焦黑的伤痕边缘轻按,被魔兽攻击浸染的污血缓缓流淌。
小心翼翼的动作引得少年一阵别扭,似是有点害羞,“喂!”他不满地喊了一声,“快动手,直接剜掉。别闹了,很痒。”
“要仔细清理干净才能包扎。”风间华直接无视了“剜掉”的提议,心中疼惜,“要是我在……”
“你我分开带队是一早就说好的。要是你在,二队恐怕全员都会折在这次任务里。哼,一点小伤,就这也值得你煞有其事地对待?”
风间华啪地在他无伤的肩侧拍了一巴掌,把散兵吓得身体一僵。他对着自己的长官大人苦笑,“在我面前就别端着第六席的架子了。”
他仔细挤干净伤口中的毒血,直到流淌出正常的红色,这才小心地上药,一圈圈缠上绷带。
“其实没必要为我浪费药物……我毕竟是个人偶。”
“但是我会心疼。”风间副官干笑了两声,脸上却不见笑意,拉过薄毯将赤着上身的少年整个裹住。他不顾对方的挣扎把他压在床上,临走时还不忘拍拍他的脑袋,“好好睡一觉,调查任务这边有我处理。”
——又是多年后,在一间沐浴银白色光芒的深渊哨所中。
风间华将哨所中的隐患清理干净,回到了二人的临时营地。
营地一侧堆放着许多无活性的晶体肢足,散兵坐在它们前面,检查着自己的刀。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少年双目失神,脸颊微红,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还不睡吗?”风间华看了看夜色。
散兵听见他的声音,身体明显地一耸,若是理智的反应再慢些,他一定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没再说些什么“人偶不需要休息”的话,微微侧身,有些不敢面对风间华的视线。
他支吾着,“这就睡了。”
二人隔开一段距离,在营地两侧背对背躺下。
负责守夜的是风间华,他闭目养神,没有睡着;而另一端,散兵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辗转反侧的窸窣声。
这一天,他们刚刚互明心意,向彼此交付初吻,青涩的情感让他们的心里仿佛长满了杂草。
风间华没有出声打扰,他感应着自己散落在哨所内外的晶尘,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自己身上的问题。
忽然,他听见始终没能睡着的少年站了起来。散兵蹑手蹑脚地走到风间华旁边,轻轻蹲下。
该逼问他为什么不休息吗?还是询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安?
不等他想好怎么和散兵交谈,后者猛然俯身,在他合拢的眼角落吻。
那个吻轻得简直是一个幻觉。良久,风间华后知后觉地坐起来,看向身后,散兵缩在营地另一侧,蜷着身,呼吸清浅,好像已经睡着很久一样。
风间华走到他身侧躺下,手臂从背后环住他时,明显感到怀中的人身体一僵。
……
无数曾有过的记忆一点一滴汇入风间华的躯体。
他看着近在咫尺安睡着的倾奇者,满足地再次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揽着他,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