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城中的旧宅是倾奇者许久以前买下的。具体的日子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买下它时，小鸟还只是一罐装载记忆的晶尘。

二三十年没回来，连大门的门锁都生了薄锈。推开房门，能清楚地看到室内积了一层灰。

浅紫的光华卷过，在精密的控制力下，将满室灰尘推到一起；电流带动空气流动，客厅的窗户豁然打开，新鲜的空气流入室内。

倾奇者这才带着柯莱进屋，“先坐一会儿。”

说着，他示意柯莱坐下，自己则拿出手帕折叠几下，把小鸟放在柔软的“座位”中央；然后将刚才顺路买的苹果汁放到柯莱手边。

医生去拿了清扫工具，打了水，把那堆灰尘清理掉，又转入其他房间继续打扫。倾奇者从来不让她这样的患者帮忙清洁房间，说是怕他们乱动他的东西，或者帮倒忙；柯莱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他们在蒙德郊外吃了午饭，在那之后，风间华变回了小鸟，一动不动的，让人担心。

柯莱盯着小鸟出神，她又想起了他们复杂的关系：是兄弟，是朋友，也是恋人……为什么兄弟会变成恋人？相同血缘的亲人相爱？

风间华一醒来，就对上了柯莱复杂的目光。

怔忪之间，雪白的羽毛炸开，竖立的绒羽让他看起来变得圆滚滚的。

“小柯莱？”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啊！我在。”柯莱回过神来，发现小鸟歪头看着自己，连忙寻找话题，“呃，你喝苹果汁吗？”

女孩从桌上找了个浅一点的容器，把自己瓶里的果汁倒出来一些，推到风间华面前。小鸟很配合地低头尝了一口。

“你在想什么？担心我吗？”

“有一点。”她捏着手指比划，“只有一点点。”

“哦……那你一定是觉得无聊了？我给你讲故事？”

“嗯，那我可以听你讲你和风间医生的故事吗？”

这是柯莱难得提出的要求，风间华自然没有拒绝。不过，“你很好奇我们的过去？”

“有一点……”

“别紧张。”风间华哈哈大笑，掩饰了自己的那一点不安与迷茫，“说起来，这可真是个复杂的故事啊。”

相同的姓氏最初来源于被误解的兄弟关系，没有血缘的两人相互扶持，像真正的兄弟一样相处。惨痛的分别之后，无名的少年定义自己的姓名，踏上寻找亲人的旅程；他们分离又重逢，在最危险的地方并肩作战，不知何时起互生情愫……

倾奇者早已听见风间华讲故事的声音。黑衣的少年从楼梯上方朝下看去，桌边，风间华正和柯莱讲述着他们复杂的关系：

“改姓？”

“是啊，稻妻有这样的习俗。一家人为什么要有不同的姓氏？”

“所以风间医生这样给自己起名，是因为他从你们第一次分离时就喜欢你吗？还是说，倾奇者先生习惯了‘风间’这个称呼？”

“应该，是巧合吧。我记不清。”他叹息着，“这些记忆是他反复告诉我，我才能确定的。要他坦诚想法就太难啦。说到底，风间这个姓氏并不少见，它的寓意也还不错。”

“寓意？”

“有风存在的地方。”晶尘在温暖的阳光中闪烁，在空气中随性飘舞，“就好像我，我的名字即是风与春花，谁念到我的名字，就是与我共享同样的景色。柯莱也可以像这样，给自己的名字选一个自己想要的寓意，作为对自己未来的期许。”

说到这里，风间华的声音忽然有些飘渺，“风间鸣……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名字？他有没有走上自己想要的路？”

柯莱察觉了他的低落，不知该说些什么；没等她想好，脚步声便在二人身边响起，倾奇者走下楼梯，快步来到了女孩身边。

如之前一样，他单手隔空虚按，仔细检查封印、“药”和魔鳞病的状况。不多时，倾奇者收回了手。

“情况不错，暂时稳定下来了。”倾奇者对柯莱柔声讲解，“之前的辅助药剂的作用非常好，可见，保持好心情，对‘药剂’和病情都有很大助益。继续努力。”

“多亏了医生您和助手先生，真的非常感谢！谢谢你们！”她认真地说着感谢的话。不提远的，单论从村子到蒙德城的这一路，他们怕她无聊，和她讲了很多关于丛林、平原和小动物们的知识。

医生没说什么，默许了柯莱的感谢。他看看时间，“还好，时间还够。走吧，我们出门看看。”

“诶……”

晶尘拉着她的衣角，“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在呢。”

不同于柯莱所想，倾奇者不是打算在城里随便转转；少年走在前面，目的明确地走向城中的高楼。

有着尖顶塔楼的石砌建筑与木构民居风格相似，却更加庄严，保留着具备战斗气息的锯齿垛墙和较小的窗户——骑士团本就是自蒙德追寻自由的抗争诞生。

外墙上悬挂着红色的旗帜，骑士团的守卫在门口站岗。

倾奇者带柯莱进了门。他怪异的、戴着斗笠的修验者打扮，虽然引起了守卫的询问，却没有形成任何阻力。柯莱看守卫们的表情，他们似乎有些疑惑，却觉得少年的存在理所应当。

难道医生在蒙德也是很有名的人吗？柯莱不知道。

她低着头缩着脖子跟在医生身后，忽然撞到了少年的后背——倾奇者突然停住了脚步。

女孩捂着额头看向周围，宽敞的大房子里摆满了书架，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只是扫上一眼就觉得心灵变得充实；干燥的空气中有着纸页的气味，还有很浅却很清新的茶香。

“嗯？刚一结束下午茶时间，就有客人来访，真巧……”戴着紫色尖角帽的棕发女士坐在接待台后，碧绿的眸子慵懒地朝两人看来，“是蒙德城的新面孔呢。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倾奇者又拿出了那种柯莱熟悉的伪装姿态，少年疏离地微笑着在炼金术士对面坐下，“你好，你就是现在西风骑士团的图书管理员吧？请容许我自我介绍——出身稻妻的流浪者，西风骑士团的朋友。”

“流浪者？”图书管理员眼眸微转，看着少年头上巨大的斗笠和他的衣服，想起了档案里的某个记载。少年适时地对她抬手，展示了骑士团的某个徽记。

她心中了然，微笑着自我介绍：“你说的对。我是图书管理员，丽莎。”她目光移向少年身后站着的女孩，“要为她借本书吗？”

“不，不用了……”柯莱仓促地推拒，语气渐渐低沉，“我……认识的字太少了，看不了书。”

“也有专门给小朋友看的书哦。”丽莎在手边翻找，将一本书推向女孩的方向，“蒙德的童话绘本。以图画为主，用很少的字加以解释，即使一个字都不认识也没关系。”

戴着手套的手迫不及待地抬了起来，又在触碰之前突兀地顿住，“真的、可以吗？我可以读书吗？”

“当然可以。”倾奇者肯定道，“拒绝人的是愚见而非书本，这里没人会否认你，你有读书的资格。”

柯莱小心地将书抱起来，小鸟在倾奇者肩上跳了两下，带着柯莱走到不远处的桌边看书。风间华站在柯莱手边，教她怎么打开绘本，偶尔给她讲解不认识的字。

忽然，风间华打了个寒噤。有种被什么注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惊，小鸟浑身的羽毛又一次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