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上下被消毒得很彻底,但能在她病房里滞留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五分钟。
“谢谢你。”她说。“没关系。”
“和你做朋友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开心。”
“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
“Ryo,”她最后才撒娇似地抱怨一句。“真的很痛。”
良夜没有说话。
明明每一个音节他都听清楚,这是他熟知的母语,可联系在一起后,完全不能理解。他知道社交礼仪,精通杀人技巧,见风使舵的能力有时连Vermouth都会开玩笑说自叹弗如。
可是他不懂十四岁的女孩在说什么。
在他想清楚、给回答之前,科研人员迫不及待地把这条行动组的毒蛇幼崽从无菌病房里扔了出去。
最后一次见面是Gin下发的任务。
他们不满足于提取深津芽衣的基因序列,她的身体条件非常适合作为一些研究的实验体。
那是良夜的脑海里第一次响起杂音,于是只好在耳鸣结束后问:“对不起,Gin,请问我需要做什么?您可以重复一遍吗?”
Gin回答他,他又没听清。
——什么是传染病病原体?什么是活体培养皿?
——就是病毒。她现在是病毒的母体。你这还算是做好事呢,知道吗,假如我们把她活着放出去,她可以成为一个可怖的生化武器。
谁?深津芽衣?
这次他畅通无阻,科研人员急不可耐地把他丢了进去。深津芽衣现在可不是会被一点小细菌就杀死的脆弱女孩儿,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恐怖得多。
他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臂,他们给了他一管药剂。
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他这次是真的认不出她。深津芽衣再也不会睁开双眼注视着他,但他好像读懂了。
“好痛、好痛、好痛…”
“杀了我吧。”
“如果是Ryo的话,我允许你杀了我。”
他隔着防护服拥抱了她,将药剂缓缓推入她的手臂。在仪器上微弱起伏的图案变成一条猩红的直线时,窗外正是雪霁初晴日。
你为什么能?你怎么可以敢?24岁的望月良夜不存在于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对过去的“我”诘问个什么东西…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14岁的望月良夜从未后悔过,最开始的欺骗到最后的注射都是任务需要。
也许那个拥抱是他唯一的怜悯。
被Vermouth精确评价的小怪物维持了那个拥抱很久。
他对如释重负的科研人员说,希望能由他来处理深津芽衣的尸体。
他投下一根火柴,只见燎原火起。
他离那扑面的热浪越来越近,像走进涨潮的海里,直到Gin拎着后衣领把他拽回去。
在人类的皮肤被烧得翻卷成炭、颅骨脆化、骨骼断裂,化为灰烬时——那混合的气味让人生理性地想要呕吐。
可良夜闻见了百合花的香气。
“我最喜欢白色的百合花了。”少女说。
他的肺部被人为地攥住,气管里涌入滚烫的烟尘,他无声地猛烈地呼吸、在Gin问 “你发什么疯”之后再也听不清任何东西。血液涌向眼眶,而他知道却从未探查过的另一个地方——
——他听见了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的、鲜活的心跳声。
砰咚、砰咚、砰咚。
…
“这是你们的代号。”Vermouth笑着递出两个迷你的金属铭牌。“是监护人的小礼物哦。”
赤朽叶手里捏着的银色薄片上刻着“Rusty Nail”,能看出她是真的很喜欢。
“因为这是Ryo给我挑的代号嘛。”
他们交换了挑选代号的权利,这是Vermouth向那位先生申请来的。
因为听到“这杯酒顺滑得像一枚生锈的铁钉”这样的描述觉得很适合赤朽叶执行任务的风格,他就果断选了锈钉鸡尾酒。
赤朽叶给他挑代号的理由是“因为玛格丽特鸡尾酒的颜色很像你的眼睛”。
他低下头凝视着指腹间的铭牌。
他透过“Margarita”的字样,看见的不是那杯浅蓝色的鸡尾酒和悲情的传说。
而是凋零的纯白百合,和一个年轻女孩逝去的生命。
她想要挽救一只乌鸦的、那不合时宜的善良、愚蠢而崇高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