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望月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坐下来闲聊一样、共同打发时间的时刻了,她们的年龄和所需背负的事物都在不断增加,也许他早就不适合继续用女孩来称呼她们。她们仍然在时光的裹挟和簇拥下成长,走向未来,而他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从灵魂意义上来说,望月仍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死了几次。但他所能深刻认知的便是:她们不该被他所困住,不管Brandy曾经留下什么影响,他当然不奢望她们能够纯洁无垢地长大,但仍然期盼她们至少都能清醒地继续向前,那有助于她们活得更好。
“死亡注定会使我们分离。”他伸手抚上Camus的发顶,迟钝地发现她又长高了:“我不会永远都在你们身边,未来总是神秘莫测的。现在你们是‘一家人’,但你也一样会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分享,你自己的朋友、你决定可以共度一生的对象…你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对吧?”
Camus那碧色眸光闪了闪,嘴唇微动两下,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没有,而是转移话题:“我想把圣诞礼物送给你,可以把你的左手给我吗?”
“没问题。”望月还顺势讲了个不怎么合时宜的冷笑话:“需要顺便帮你切下来吗?”
少女白了他一眼,低头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她将监护人的左手又往自己这边扯了扯,把盒子放在膝盖上,随即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估错了尺寸,”她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成年人的手过分纤细,五指骨骼上仿佛只裹了单薄的一层皮,她能清晰看见连接处凸起的关节、每一根掌骨和指甲上的竖纹,这是一双病人的手——已经和她记忆中那双手差距很大,她还以为自己的监护人双手仍然修长有力,折碎刀锋还是拧断喉骨都不在话下。
“看起来有点可怕吧?”望月打算抽回手,但Camus反应很迅速,立刻扣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
盒盖弹开,她从里面取出一枚素戒,简单在他手上比了比,推上尾指指根,竟然严丝合缝。
望月很熟悉这种戒指的款式和构造,用特殊的技巧就可以使其内部弹出带有锯齿的刀片,在脱困、防身,暗杀方面都很实用。但此刻他手上的这枚又略有不同,他转了转戒圈,感觉内侧有凹凸感,应该刻了字。
“这枚戒指不是法老的,也不是亚哈随鲁王的*。”Camus仍然没放开他左手。
望月盯她一眼,Camus继续说:“……不是父亲给浪子的。”她低下头,微微躬身,让温热的嘴唇接触冰凉的戒圈和年长者微冷的皮肤:“我知道、爱是恒久忍耐。”
“这是我的祝愿,愿你能死而复活,我就能失而复得。”
她语速不疾不徐,且一直没有抬头,温热的气流就在他指缝处流淌。
“没有人不渴望永生,只要是活着的人类,就不能逃脱这种愿景。”
“我不是你孕育的生命,你无需对我负责。你知道我说的‘死亡’不是距离我们那么遥远的东西,我明白只有命不久矣的人才会急切地盼望年幼者自立……”
“我知道我很像年轻的你。”
她抬起头来,正视他双眼。
“我承诺你的精神和意志在你死后也仍然能够在我身上得到延续,在我蒙死神的召唤坠入地狱之前,我会是你在世间的另一个自己。”
“但你不能期望、”她顿了顿,语调艰涩,今晚第一次向监护者示弱:“你不能期望我现在就能做得到你做不到的事。”
“我不能抛弃任何人,也没有做好总有一天学会它的准备。”
“我能改变你的想法吗?”
在少女真挚的注视中,年长者垂下眼睫发出一声轻而浅的悠长叹息:“你需要学会这些。如果不能让你提前做准备,被迫失去时就更无法忍受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太深切地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锥心刺骨之痛,才如此明确和坚定要跟她们保持“安全距离”,如何让年幼的猎手避开他曾经踩过的陷阱。
“你知道我的情况。”他握了握Camus仍然温暖的手:“这是‘注定’的事,萤。”
“我知道Margarita的处境不佳…但是我们并不是没有办法。”她的眼睫颤了颤,神情还是很不服气,可没有继续说了,只是放下他的手,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上次她还贴着胸膛,这次就在锁骨和肩膀中间了——生长期的孩子们抽条得真快啊。
“圣诞快乐。”她闷闷地说:“明年你也会陪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吧?”
望月没有答复,于是她报复性地将环过对方的双臂收紧了一些,结果被坚硬骨骼硌到的人是她自己。
“你的朋友呢?”监护人拍着她的背问道,“我以为你会把你的小搭档带回来介绍给我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