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调平静,内容只在听者心中如惊雷般轰然炸响。
她没有听过这个姓氏,更想不到这一职业衍生出的称呼会跟属于那个人的姓氏连接在一起、框在一句内连续地说出来。因为Margarita身上没有任何她能看得出来或认为符合“警察”的特质。
水无从中迅速提取出对她而言应当有用的信息:这个男人和Margarita是旧相识,前者接过和后者有关的“订单”,多半是谋杀,很显然他现在失败了。事情很明朗,能给她带来冲击的只有最后那句话——Margarita和日本警察间又该是个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是可以陷入混乱的时候,她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吐出,过程漫长而轻不可闻。她尝试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再次迅速地集中注意力去听那两个人接下来的对话。
“你是个成功的犯罪者。”Margarita只是这样回答:“你确实杀死了当时那个警察。”
“找到我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也不会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
“她”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知道什么?”
沉默。
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紧张的情绪再次摄住头脑,她禁不住警觉地用余光打量每一处,提防着有人借着寂静的时机来到她身边、以便先发制人。就在她几乎要冒险看看那两人到底在哪、做什么时,那男人终于再次开口了。
水无怜奈想,其实她该趁着这个时机离开才最好。运气好的话她会遇上熟面孔,为她作最坚实的不在场证明,摆脱那枚追踪器可能为她带来的所有麻烦。
但这实在很难。
在她踏上这一职业生涯之前,好奇心这一特质便与她的生命和人格密不可分…或者用“无法停止的对真相的追索”来说会更合适。她必须要在这里知道,“望月警官”和Margarita是什么关系。这可能会是个非常好用的筹码。
但不论真相是什么,她不能和敌人和解。是的,不论表面上有多么合拍,她很清楚、Margarita是她的敌人。
如果她能成为活着看到黎明到来时的一员,她会因为念着对方给她行方便的照拂打个无期的申请报告,总比绞刑的下场要好。
“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男人问。他的尾音向下落,给人一种他已经知道答案的感觉。死囚也要等待宣判才能安息或赎罪。
Margarita回答他的语调几无起伏,不掺杂什么感情,不显得那么疲惫:“不是所有的真相都有必要被揭晓,我本应如此搪塞你。”
当“她”说完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决定给出真正的解答。
“在被你‘杀死’时,‘我’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也没有预谋过自己要活下来。你和我都只是陷入了一个棋局,你会失去自己的亲朋,是你此后行事不慎,没有扫清尾巴。”
“不错,你从业以来战绩斐然,但这是一起恐怖袭击事件,你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的。了解委托人的目的也许不是你的分内之事,你甚至可能将其视为一种职业道德,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非如此。”
“你没考虑过会被灭口这件事吗?会不会对自己有些太自信了。”
“你从最开始就也是委托目标,你要杀死我,你的委托人要在我‘死’后杀死你,就这么简单。她从没更改主意,所以你才能找到我,见到我。我们现在的见面说不定还是她的决策。”
“……”
“我不明白。”男人最终说:“我没有不接受自己的失败,也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我不明白的是,如果她想让你死去,又为什么要让你活下来。”
“看来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很抱歉。”Margarita回答:“但其实我不喜欢继续跟你重复那个话题。”
“你很优秀,你确实杀死了我。你杀死了那个警官,我永远都不会在此生有机会成为警察,当然也不会有来世尝试你的推荐——而且我对歌舞伎町真的没什么兴趣。”
“真神奇啊……”男人感叹道,“你给我的印象很深,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跟我一样的人。”
Margarita说:“我以为你会愤怒、或觉得这一切太荒诞。因为我最开始是这样的。”
他哈哈一笑:“你死掉的时候还太年轻。”
咔嗒。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是保险打开、子弹上膛。
“宽容不是属于我的品格。”她听见上司冷冷道:“你知道你那天都做了什么,我不能饶恕你。所以、重新说一句别的遗言吧。”
“是吗?我以为你能跟我聊到现在已经够好脾气的了,你不会是记恨我拿别人的妈妈威胁你的事儿吧?”他说。
“永别了,小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