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梁琪照常来厨房做饭。
整个厨司都在有条不紊地进忙碌着,像是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梁琪今日要给刘子今做冰酥酪,昨日答应了人家的。
除了冰酥酪,还有一样……蛋包饭,吕把头儿特意交代的,也是今儿宴席上的“主角”。
梁琪绷着脸打蛋,平时都是笑呵呵的,今日的神情很是严肃。
两个备菜丫头大气不敢喘,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了铛头儿生气。
采荷也觉出不对劲了,她昨晚有些累,一个没留神睡了过去,竟然没察觉琪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等一觉醒来,梁琪已经起床了。
她凑近了低声说:“怎么了?有点累?”
梁琪挤出一个笑容:“有点。”
采荷心疼地说:“当铛头儿定是累的,等做完菜早些回房休息。”
梁琪点点头:“好。”
厨房正忙碌着,吕把头儿背着手走来了。
把头儿统领整个四司六局,有事都是跟司长和局长交代,很少直接到厨司里来。
众人打着精神干活儿,等着把头儿吩咐。
吕把头儿并不看其他人,径直来到梁琪跟前儿:“做得怎么样了?”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梁琪却听得后背发凉,她指了指碗中的鸡蛋:“正在做,这道菜不假人手,一会儿我亲自上菜。”
她的意思是,这道“菜”她亲力亲为,连备菜丫头都没用,待会儿也不劳动台盘司,省的被人发现端倪。
吕把头儿极为满意地点点头,不吝夸奖道:“很不错。”
他其实比梁琪轻松不了多少,菜虽是梁琪做,直接面对徐中丞的可是他自己。
昨日徐中丞找到他之前,他都以为这位朝中元老是个正直和蔼的清流,谁知假寐的猛虎只有在无人时才露出獠牙,他极为“有幸”地目睹了徐中丞骇人的一面。
徐中丞给得太多了,不管是从内心的欲望,还是被威逼利诱,都拒绝不了,四司六局的生意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想进一步往上走,必得有当官的维护,有了自己的守护神,不仅生意能再上一步,也再也不用看岳父家的脸色。
至于恒王和郡主一家子,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和他有什么关系?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该向阎王告状的也是徐中丞。
吕把头儿走了。
梁琪的鸡蛋液也打好了,做蛋包饭是要把蛋液倒进油锅中煎成薄薄一层,煎蛋可着锅底铺展,然后把掺有番薯泥的米饭包进去。
盛在盘中,外表只能看到一层奶黄的煎蛋,拿勺子剖开煎蛋,才能看到里面的“饭”。
吕把头儿就是将这蛋包饭的“饭”,让她换成翡舍珠子。
梁琪的蛋液没倒入热油中,反而带进了智能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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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亭开宴了。
昨日宴席上有宾客到过蓬莱,说起蓬莱的物产、饮食和民俗,恒王听得入神,没听够,今日继续这个话题。
宴席上的氛围很热络,宾客尽管,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涌动的暗流。
刘子今也照旧安安静静地喝茶,眼见郡主有些愣神。
他这母亲安乐了半辈子,虽年轻时也跟着她的父亲和夫君上过战场,到底不经事,心里有事容易挂在脸上。
为了不让人瞧出异常,他不得不主动说:“母亲,今日这春山庵茶据说是城西二十里的泉山上的泉水,您尝了觉得可好?”
宝阳郡主勉强笑道:“的确不错。”
徐中丞笑问:“郡主可是没休息好?怎的有些心神不宁?”
刘子今眼眸微动,这徐中丞还真是观察入微。
好在宝阳郡主从小就是个机灵的,当即揉着眼睛苦笑着说:“徐伯,你说我那官人他像话吗?连着三日不着家,昨日才托人从大内带一封手信出来,我看着生气,写信回去骂了他一通,谁知骂完人,我自己竟睡不着了。”
原来是为着家中男人的事,徐中丞微微笑着,这宝阳郡主也真是娇生惯养,人也不年轻了,还离不开夫君,当真是一派天真。
这样的女人,于江山社稷无功,只享受荣华富贵,她凭什么?
徐中丞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服气,又很快被收敛起来。
还有恒王,也得意太久了,早年他手里有兵权,谁也捍不动他,如今卸了所有权利,地位还是这般尊崇。
而他再怎么玩弄手腕,权势也比不上一个主动卸掉所有权利的人,就像自己再怎么努力了一辈子,也摸不到那人的脚趾头。
这样的朋友,经年累积下来的不是感情,是憎恨。
徐中丞慈祥地笑了笑:“郡主莫恼,等明日伯伯进宫,好好跟刘指挥说道说道。”
宝阳郡主笑着应了声。
而后就听司局的人喊了声:“上菜——”
台盘司的人排着队来上菜,一盘盘精致美味的菜肴被放在主家和宾客面前的桌案上。
徐中丞仍旧笑眯眯的,细细观察,他这笑容显得僵硬,皮相底下隐藏着惊天大秘密。
他的眼睛貌似无意实则紧盯着每一道上来的菜品,终于,他看到一身洁白厨子服饰的厨娘,捧着一道蛋包饭上来了。
徐中丞的瞳孔倏然微缩,他知道,珠子就藏在这道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