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初的日光落下,沿着光泽温润的白玉阶铺成流光溢彩的百丈锦缎。
连绵巨大的盘龙绕柱下,一个少年拾阶而上,衣摆翻飞,越走越快。
在步伐快到几乎要跑起来时,季照安忽然想起师父眉心下压的“不可疾行”,紧急刹住了脚步,一脸焦灼地慢悠悠往上走。
清晨的鸟鸣掩在密集的低声细语下,形形色色的弟子做完早课赶去山腰膳堂,与季照安擦肩接踵而过,他耳边嗡嗡响,连月无所精进的失落被兴奋和激动驱散。
——师父回来了。
作为修真界第一宗门安和宗,不,作为整个修仙宗门中天资最为废材、怎么修炼也无法突破炼气期的修士,季照安在众弟子中人缘却格外奇异的好,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不计其数。
“季师兄!”
“哎!”
“照安用过早膳了?”
“万师姐早!还没呢,我去和师父一起用。”
……
季照安话不落地地一一应着,他自小活泼机灵,虽然废材,但干劲满满,长着一副拈花惹草的样貌,偏偏是个懂礼数知进退的,加上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性子,很是讨人喜欢。
其实很多弟子都好奇,那样冷寂古怪的无忧长老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徒弟来的,跟头上长着朵向日葵一样,到哪儿都能准确找到日光,绽着个笑脸。
更有不少弟子好奇,季照安究竟是怎么能忍受无忧长老那个性子的,还上赶着巴巴往前凑,真不怕无忧长老哪天一气之下失手给他扬了。
毕竟修真界差距如此巨大的师徒仅此一对,别说还相处融洽了,不让人好奇都难。
但众弟子不敢闲言碎语,无忧长老在宗门中是出了名的严苛无情,在他眼皮子底下,早课没睡醒念错一句心法都要罚抄五百遍。
好在他不常在宗门,一出门至少数月,偶尔回来,待个十天半个月都是久的。但只要他回来了,整个宗门的弟子都噤若寒蝉,这几日连带着说话都会变得轻声细语,不敢犯一丁点的错。
一众愁眉苦脸中,只有季照安嘴角快要裂到耳朵根。
季照安紧赶慢走地爬上白玉阶,又抄过几条青石小道绕过松木竹林,穿过几重传送阵,从安和宗主峰顺灵峰来到另一座山头平遂峰,在山峰处看见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才停下。
他理了理衣襟抬步推开院门,人未进声已至:“师父!”
院门推开后,落入眼帘却是一道有形结界。
季照安一愣,师父从没防过他,更别说布下结界拦他。
他看不见人,又是头一遭被拦住,心里有些不安,朝里叫道:“师父?”
叫了半晌没有回应,季照安都急得团团转了,才看见木雕屏风后走出一个袅袅婷婷的蓝衣女子来。
“宗主?”
安和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宗门,也是除乐华宗外唯一一个宗主是女子的宗门,宗主辛若莹与无忧长老江熠同出一门,乃是亲师姐弟,也是季照安唯一一个还在世的亲师伯。
辛若莹撤走结界,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怕罚,大呼小叫的。”
“宗主,好师伯,我哪里知道这结界是你布下的,还以为是师父出了什么事呢。”
季照安嬉皮笑脸,行过一礼就要往后走去,被辛若莹拦下:“干什么去?”
季照安道:“找师父去啊。”
辛若莹一抬手,左右走出两个弟子上前架住了季照安:“你师父刚刚问了你最近修炼的进度,托我给你丢去校场负重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啊?怎么会这样?”季照安瞪大双眼,伸出手想讨饶,话还没出口就被两个弟子架着往外拖走了,只留下凄惨的哀嚎余音绕梁,“好歹让我先看一眼师父……”
辛若莹听的直想戳戳耳朵,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压下这份心思,那三人消失在门外后,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辛苦师姐,百忙之中还要抽身帮我看着照安。”
辛若莹皱眉转身:“怎么出来了?回去躺着!”
江熠就近在客座坐下,面色苍白,嗓音却依旧清冷悦耳:“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出来走走也利于休养。”
辛若莹眉心压的更低:“不要紧你躲着照安干什么?非要丢了命才能称之为要紧?一个你比十个照安还难看管!你什么时候回来能是好好的回来?”
被劈头盖脑一顿问责,江熠也不恼,反而笑起来:“我也想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师姐能不说我?”
辛若莹的双肩忽然颓下,她按了按眉心,低声道:“师弟,照安既然没有那个天赋和命数,你又何必强求?若是叫那孩子知道你为他至这般,他怎么想?”
江熠的笑容隐下去一些,依旧从容道:“他有。就是没有,我也给他炼出另一个命数来。”
辛若莹静静看了她这个师弟片刻,还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打击的话,换了个话题:“你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我都没脸去祭拜师父他们。”
江熠道:“师父若还在,也不会拦我的。”
辛若莹不辨对错,算是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他,退一步道:“这次回来,定要把伤养彻底了再走。”
江熠敷衍应下:“方才和师姐说的秘境,一月后开,也适合照安去历练一番,待他将新的筑基丹吃下,修为若有所突破,等他稳固后我再带他去看看。”
辛若莹头疼不已,她确实喜欢这个小师侄,但也是第一次见到根基这么差的孩子,勤勤恳恳修炼十年多了,还是个炼气。
底子差,修为低,寻常丹药都不能随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