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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不了笔。
梦中再如何荒唐,也比不过现实来的让他心虚。季照安反复回想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抽了才敢蹦到江熠身上——可蹦就是蹦了,他还哭透了师父半个肩膀!
他不是梦中的五六七岁了,他十六了!!!
谁十六了还能哭的那么丢人啊!
季照安捂住脸,低吼了一声。
***
夕阳落在屋檐上,晚风吹过凉亭。
江熠刚从顺灵峰回来坐下,思绪却转到季照安身上。
他以往每次回来,季照安都会拉着他一起用膳,那时因为他极少陪季照安,加上季照安还未辟谷,也就由着季照安把爱吃的东西都搬来院中,偶尔也会配合着吃一两口。
似乎每次用膳季照安都很高兴,看来吃饭对他是真重要。
罢了,修行并非一定要戒除口腹之欲。
江熠斟酌片刻,料想季照安罚抄没写完估计不敢去用膳,还是决定走一趟叫他去。
他走出院门,意外地看到一脸焦灼爬上来的季照安,少年抬眼乍然见到他,像是还没准备好,直接捧着一摞宣纸愣在原地:“师父。”
江熠神识扫过他手上的罚抄,足足五百遍。
江熠愣了一下:“抄完了?”
季照安老实走到他面前,垂头将罚抄递给他:“抄完了,师父过目。”
江熠没接,瞥向他微微发颤的手腕:“明日交来便好,这是干什么?”
季照安盯着脚尖,踌躇道:“弟子……弟子言行无状,冲撞了师父,来给师父赔罪。”
江熠眉梢微动:“冲撞?”
季照安头垂的更低,耳根都红透了:“师父,你能不能忘了早上的事?”
“……”江熠神色淡淡,“怎么,想封为师的记忆?”
季照安抬头啊了一声:“还能封记忆?”
然后他就看到江熠下压的眉心,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弟子怎么能让师父封记忆……”
江熠打断他支支吾吾的话,接过罚抄:“也是为师欠缺考虑,将你逼得紧了些。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用晚膳去吧。”
“啊?不紧的。”季照安愣道,“只是、只是弟子那般……不成体统……”
江熠抬眼看他,神色似是罕见的感到意外:“你知道不成体统?”
季照安呆住,忽然又记起那个荒唐的梦,不确定道:“难道弟子幼时……很是没规矩吗?”
想起夜里都能爬自己头上的孩童,江熠顿了下,看着表情逐渐崩裂的季照安,淡道:“也并非那么难缠。”
季照安僵在原地。
季照安十岁后,师徒二人聚少离多,江熠每次回来季照安都兴奋的要命,每次见面必往他怀里扑,导致江熠总觉得这人就没变过,性子一如幼时莽撞。
大概是季照安能认识到举止不端超出了他的预计,江熠发现这徒弟竟也是懂得规矩礼法的,看来那些口舌也不算白费,心情顿时松快起来。
看人呆滞在原地,他难得补上一句:“稚子向来活泼,倒也都在为师能接受的范围内,日后注意便好,去用膳。”
季照安张了张嘴,开始怀疑梦境是否真实:“……师父是不是,很久都不想让我喊师父?”
梦里他最初喊师父,江熠似乎并不高兴,虽没有明确制止过他,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应过,好像……有足足半年。
江熠蹙眉:“嗯?”
季照安鼻尖一涩,险些又哭出来:“师父其实并不想收下我,是我一直缠着师父不放,是吗?”
江熠:“怎会如此想?”
季照安眼眶悄悄泛了红,隐没在背光处,他勉力稳住嗓音:“弟子……做了个梦。”
江熠目光微沉,盯着季照安的眼角片刻,走近伸手勾出他胸前的长命锁看,随即取了下来,淡道:“梦而已,不必当真,你是我徒弟,不会有假,用晚膳后来取长命锁。”
言罢没有等季照安应声,转身径直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