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扫了一眼季照安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家伙最近的胆子见长,他要抽回袖子,却被抓的更紧。
江熠抬眼,季照安委屈道:“师父,你为什么要和弟子如此生分?”
江熠眉心下压:“非是为师与你生分,是你举止太过。”
季照安:“怎么会?梦里师父亲自教弟子写字,别的弟子都是在学堂学的!弟子摔倒了,师父还会拉我起来!弟子伸个手师父就会抱我……”
“是你哭来的。”江熠无情地打断他。
季照安蓦地瞪大眼:“我……怎么会……?”
这次的梦里他一滴泪都没掉过!
江熠一动不动看着他:“准备哭给为师看么?”
“……”季照安犹豫片刻,朝他靠近一步,试探道,“……我可以吗?”
“可以。”江熠点头,“哭一次加一个幻境。”
季照安:“……那倒也不必。”
江熠满意地挑了下眉,突然眼前一晃,被人扑上来狠狠抱了一下,他愣了一瞬,季照安已经放开手笑嘻嘻站好了,没脸没皮道:“师父不抱我,那我抱师父也是一样的。”
江熠眼皮掀了下,季照安后脊寒意顿生,求饶的话还没出口,周身景色陡然换了副模样。
红石峡谷中涛声回响,陡峭的石壁紧邻着九天瀑布,隔绝了所有灵气,扑面而来的水雾不断汲取着丹田识海中的灵力,仅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小道湿滑狭窄,季照安动弹不得,随时都能脚滑滚坠深渊,嘹亮熟悉的鸟鸣声穿透峡谷。
季照安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只见无数鸾鸟越过瀑布,乌压压迅捷又耿直地冲他而来。
“师父!师父我错了师父!!!”
他的灵力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用会被那水雾汲取的更快,不用根本避不开这群鸾鸟,下一刻就能掉下去。
江熠站在红石峡尽头,仔细擦拭着凌鸿的剑身,直至鬼哭狼嚎的季照安灵力耗尽,凌鸿才脱手飞出。
季照安前后路都被鸾鸟尽数堵死,他咬牙伸出手猛地扣住一只鸾鸟的翅根,顶着被鸟喙啄成筛糠的风险,翻身跳了上去。
不出所料,鸾鸟剧烈挣扎起来,季照安扣着它的翅膀,被带着上下翻滚横冲直撞,时不时还要被别的鸾鸟瞅准机会抓一爪子、啄一口,背部坑坑洼洼鲜血直流。
季照安咬紧牙关一声没漏,凌鸿飞过来震开周围的鸾鸟,示意他用剑,他看都没看,透过朦胧水雾准确找到江熠的方向,压着身下的鸾鸟往那个方向撞过去。
凌鸿迟疑一瞬,旋即拦在他面前,不许他过。
季照安扫了一眼水雾都沾不上半分的剑身,眼中戾气闪过,忽然起身猛地一跃,越过凌鸿跳到另一只鸾鸟的背上,却因为没止住势头直接滚了下去,又在最后关头抓住了翅膀尖,鸾鸟锐鸣一声,整只鸟失衡坠下,漫天水雾中,季照安勉力睁着眼,湿透的发丝黏在脸颊上,他在下坠的间隙抓住了划过眼前的爪子,不顾尖利的爪牙,借势将自己甩到前方稍低的鸾鸟背上,小臂里侧顿时被勾出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血肉翻飞,在水花中散开血雾,疼得他脸色一白。
江熠注意到季照安正不要命地踩着鸾鸟向他奔来,但凡一脚踏空,下方就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凌鸿不知所措地跟在季照安身边,但它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让季照安多看它一眼。
江熠皱了下眉,召回凌鸿,冷眼看着季照安踩着不得不为他铺路的鸾鸟滚到自己面前。
季照安躺在红石上,血水洇进去,透不出半分异色。
他朝江熠笑的惨白:“师父你看,没有灵力我也能出来。”
他就知道,师父不会真的堵死他的路,他要是真抓了凌鸿,估计得和密不透风的鸾鸟大战到虚脱。
江熠动也没动,垂眸看他,没说话。
季照安的面容终于扭曲起来,他咳出一口血,声音嘶哑虚弱:“师父,你夸夸我嘛。”
本性难移。
江熠沉着脸蹲下身,给半死不活的少年疗伤。
血淋淋的爪子盖在雪白广袖上,季照安有了点力气就开始往江熠跟前挪,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拱进他怀里,可怜道:“师父……”
江熠拎住季照安的后领将人提远,眸色冷沉:“你在做什么?”
季照安死皮赖脸地偏头靠进他掌心,蹭了他一手血,乖巧道:“师父说进幻境一次可以允许我哭一次,我不哭,我只想要师父像从前一样待弟子。”
梦里的师父待他好的像临死前的幻想,要不是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季照安能嫉妒一辈子梦里的那短腿娃。既然之前师父可以那样纵容他,那为什么现在不行?
江熠沉默地盯着季照安。
他就知道,让季照安想起来那些事没有半点好处——这混小子根本受不了一丁点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