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遂峰山腰。
江熠坐在太师椅中,平静地和醒来的季照安对视,淡声交代:“日后不要借用他人灵力。”
被迫昏睡半个时辰,季照安捂着后颈,坐在榻上愕然地盯着仿佛无事发生的江熠,不肯应声。
江熠解释道:“许是你在秘境中强行引灵兽的灵力所致,你的经脉有些许变化,引用他人灵力时会不可控,对你没有影响,但你若没有及时停手,会将借你灵力之人的丹田识海吸干。”
季照安沉默下榻,走到江熠面前。
江熠扫过他直接踩在地面的足袜,又抬眼。
季照安喉头微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他分神沉进识海,狠狠戳了一下那片碎片,强烈的刺激险些让他在江熠面前软了腿。
他对面,江熠的神色未见丝毫变化。
季照安脑袋一空。
强自镇定的对视中,不敢置信的隐秘感带着极致的诱惑,轻易击垮了季照安的负隅顽抗,早就准备好的问话被他严丝合缝吞了回去,改为平铺直叙:“师父骗我。”
江熠眉梢都没动一下:“嗯。”
季照安瞳仁微微睁大,似是不可置信。
江熠道:“不将心思用在修炼上,反而将为师的院子和洞府整的一团……”他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扑了满怀,少年人略显单薄的身躯贴上来,散乱的长发短暂地遮住视线后又滑落,江熠微微偏头,避开肩颈处灼热的呼吸,声线微沉,“季照安。”
季照安想的要命,元神碎片的隐秘感远没有眼前的人来的生动,他大概是渴望让江熠知道些什么,于是用力抱紧了人。
季照安把自己挤进江熠怀里,不管不顾往他肩窝蹭,声音有点闷:“师父把我丢下半月,又让我提心吊胆一月,回来就骗我,我不过是因为师父推迟返程心烦一日,遂给自己找些事情静心,师父不喜欢那些东西撤掉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训罚弟子!”
“强词夺理。”江熠抬手要抓人,肩颈忽然一烫。
眼泪渗透布料,季照安哭的真情实感:“我差点以为我要没有师父了……”
江熠面无表情将人提起来:“你师父的死期还早,不用急着哭丧,更不必故作可怜,我还没开始罚你。”
季照安愣住了,红着眼睛看江熠:“我没有装可怜……”他的声音在江熠无波无澜的眼神中逐渐弱下去,“我只是……想抱一下师父。”
江熠皱眉,谁料季照安不知是被碰到了哪根弦,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想抱师父!我想和师父亲近一些,师父答应过我的。”
“……”江熠面色稍缓,相比那副配合拙劣借口的凄惨样,这样坦率硬气的表情显然顺眼许多,虽然冒犯欠打的程度不相上下。
江熠定定看了季照安片刻,季照安被看的头皮发麻,强忍着没有挪开视线,突然后衣领一松,他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往江熠怀里撞去,又在最后关头险险撑在了椅子两侧。
季照安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自己离挨打不远了,但俗话说,输什么不能输气势,他今天退步了,以后怎么和师父更亲近?
思及此,他复又抬头,准备继续不服气地和江熠对视,结果在撞上他师父浅淡目光的瞬间,身体比脑子快地先弹起来站直了。
“师、师父。”话一出口气势全无,季照安悔的想哭,又无法克制地在江熠面前露怯。
“穿戴齐整了再来和我说话。”江熠道。
季照安懊恼又狼狈地滚回去穿靴戴冠。
江熠实在看不下去季照安手忙脚乱的样子,干脆收回视线,若是忽略这混小子那一脸的悔不当初,还不算彻底的不知分寸。
他是有言在先,但也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能接受,江熠实在不清楚季照安是哪儿来的逻辑,一定要将这般年岁和幼时一比一对照,真要比起来,现在这个有了脑子心计的混小子还不如幼时那个让他省心。
“师父。”
江熠侧首,上下扫了一眼收拾利索的少年,道:“冷静了?”
“……”季照安不吭气,上挑的眼尾都颓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来,眼巴巴把他瞅着。
江熠无动于衷:“明日起,去为师的洞府修炼,一年内结丹。”
“?”季照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一年内?”
江熠没理会他的震惊,又补了一句:“若是可以,五年元婴。”
季照安恨不能把江熠盯出一个窟窿来,也没看出来他师父有说笑的意思:“这……是罚我关禁闭吗?”
“……没有让你闭关。”江熠平心静气,“最近还有梦见什么吗?”
季照安摇头。
“所以你能想起来那些事的前提是,你的修为境界或者体魄有所进益——这也说明你最近没有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如果想全部记起来,就好好修炼。”江熠收回视线起身,“明日自去把我院中的飘纱拆了。”
季照安:“……”
他反应几息,连忙追上往外走的江熠,欢快道:“那师父的意思是别的不用换回去了是吗?”
江熠瞥他一眼:“心思放在正事上,既不碍眼便不必再耽误时间。”
季照安心花怒放,猛地扑上去狠狠抱了江熠一下:“是!”
江熠被带的步伐一顿,随即毫不留情地将人剥开,翻手丢进幻境。
***
宿华峰。
杜兴揉捏着沉川,没好气地看着对面死气沉沉的季照安:“失踪一个月,一来就整这死出给谁看呢?”
季照安烂泥一样瘫着,一张脸搁在桌子上,闻言喃喃道:“怎么办,我还是很怕师父。”
“……”杜兴面无表情,“那不是正常。”
季照安很是苦恼:“这样不好。”
他都错失先机了,再这样下去还怎么跟师父亲近。
杜兴翻了个白眼:“看来无忧长老还是应该亲自上手揍你,幻境已经不够了。”
“其实我也不是怕挨揍,我就是怕师父生气。”沉川鲜红的尾巴尖在桌上乱舞,晃的眼睛疼,季照安默默伸手摁住,“师父一看着我不说话我就发憷。”
“……”杜兴沉思,“这不是一回事么?”
季照安一把薅过沉川,怒其不争地瞪着杜兴:“这能是一回事?师父只要不生气,揍我就揍我了,我又不怕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