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方才,倘若这小郡王遇到的不是她,而是别有心思的歹徒……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姐姐与旁人不同。”小手举着手掌大小的烧饼,孩童小口小口咬着,时不时哈了口热气,吐了吐舌尖。
越沂凝神,盯着他瞧,唇红齿白的小郡王,长大了,的确有蛊惑那些世家贵女的本钱。
将兑换得剩下的银两揣进袄子里,越沂拉着旁边的小郡王,加快脚步出城,趁着天黑之际,回到了山下的村口。
越沂有些忐忑地抬手,敲了敲那间木门。
“吱呀──”
不一会儿,门开了。
里头的男子依旧半蒙着面,但身上已然换了身简朴的布衣。
越沂站在门口,递上长镰和两锭碎银,“多谢大哥慷慨相助。”
那人一双狭长的眼眸绕过了她,直视着藏在她身后却因着好奇探出半个脑袋的孩童。
好生眼熟。
两人一大一小,对视了一番,纷纷皱了皱眉。
越沂注意到这个细节,压下心头的古怪,将孩童拉在身侧,“这是舍弟,咳,入夜了,我们姐弟俩,便不多叨扰了。”
越沂转身要走,却被身侧的孩童一把拽住了腰带。
越沂缓过神,忽地想起她身上的那件袄子还没还给那人。
可──这会儿衣着单薄赶回山上的寒窟里,未免太过煎熬。
越沂僵着身子转过来,令她颇为意外的是,男子亦停留在原地。
猝不及防和他幽深的目光撞上,越沂忽地心口发紧。
奇了怪,她已然许久不曾有这般紧迫的感觉,除了,每每在梦中见到她的夫君──今朝的时候……
“夜深,山上有狼。不安全。进来坐罢。”
男子的声音悦耳,越沂听得发愣,他原来不是哑巴……
越沂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男子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细心的在屋中隔了张草帘。
男子收回了落在越沂身上的温和目光,缓缓转身。
越沂身形一僵,脚步局促地顿在原地。
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夜,实在非她所能轻易下定决心的……
一旁的孩童早就哼哧哼哧抱着药包,兴冲冲地跟着男子进了屋子里。
这小郡王行事再沉稳,终究架不住孩童心性,见状,越沂无奈,只好随步跟上。
匆匆关上屋门,将外头的风雪阻挡在外。
屋内眼下可比白日暖和多了。
兴许是烧着柴火已然多时的缘故。
越沂朝男子借用了灶台生火,替小郡王熬药。
哪知才点燃了火星子,她就被男子赶走。
“这……”越沂客客气气地起身,有些欲言又止。
“多了。”男子眼也未抬,继续往灶台下的生火口里添柴烧火。
越沂哑然,她明白,男子言下之意,是她方才给的碎银多了。
她先前在皇城,吃穿用度比不得如今,一时半会儿没有适应过来,先前打赏时,这些都不够看的……
攥紧了狐狸袄子,越沂把下巴埋进衣领,转身朝小郡王走去,“阿弟,来上药了。”
趴在草垛上看着虫蚁爬过,孩童抬头,坐直身子,展开双臂,乖巧地任由越沂借着火光替他涂药。
“阿姐……”
“嗯?”
“这位大哥,是你心上人吗?”
“咳咳咳……别瞎说。”越沂红着脸低斥,下意识瞥了眼灶台那人。
只见他蒙着面,眼睛纹丝不动盯着越烧越旺的火堆,越沂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下却跳得异常快。
在越沂垂下眼帘之际,男子侧过头,目光幽深地落在她袄子下纤细的腰身,随即匆忙别过头,心不在焉地又往灶口添了一捆柴火。
昨夜为了给小郡王熬药,费了不少柴火,越沂心有不安,寻思着早些出门,哪知一睁眼,帘子那边的人已然不见了。
再看墙上那人的蓑衣和柴刀,亦是不见了踪影。
越沂望着窗外发着幽蓝的阴蒙蒙天,顿时哑了声。
一旁的小郡王抱着剩下的药包蜷缩成一团,睡得直流口水。
越沂不忍吵醒他,蹑手蹑脚起身,往灶台旁的米缸走去。
搜罗了屋内的吃食,越沂舀了几瓢半结块的冰水,往锅里添。
小郡王是被一股米香味熏醒的。
男子从外头回屋,从肩上卸下了两捆厚柴。
一抬眼,望见了底下垒着石块,上头用小木板搭就的桌子,一女子和一半大孩童围坐其旁,还特意给他留了个正对门靠墙的位置。
“桌板”上有三碗刚盛好的白米粥,搭上昨夜两人从集市上带回来没吃完的几块小烧饼,如今色泽深了些,像是又被锅烘烤了一会儿。
“大哥哥,快来吃。”小郡王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避开。
男子坐在了越沂身侧,盯着右边眼巴巴的孩童,“怎么不吃?”
“大哥哥先吃。”
越沂愣住,这生来尊贵的小郡王如今是什么意思?
男子拿起筷子,再度瞥向他。
小郡王随即望向越沂,“阿姐也吃……”
越沂眨了眨眼,试探道:“你吃吧?”
小郡王点点头,这才慢慢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舀着稀淡的米粥。
越沂忽地想起,先前长公主鲜少有空陪小郡王一同用餐……
如今,这小家伙是难得与大家伙一块儿吃饭,图个新鲜了。
“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男子放下筷子,偏头瞥向她。
这不怪越沂多疑,实在是身旁人不论是拿筷子的方式,还是用饭的方式,都像极了她的夫君今朝……
“我姓晏……”
晏……
越沂并不知晓今朝先前是否有冠娘家姓,只是他的母家,的确是姓晏……
“晏清。”
越沂原本亮了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不少。
果真,是她想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