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看到司眠喝醉,路栩稍稍有些遗憾。
司眠的嘴巴不仅淬了毒,还装了拉链,想从他嘴里听到些真心话,得从字面意思,绕上十个弹簧圈,才堪堪窥得一点。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也不知喝醉的司眠是吐真言,还是吐毒物。
司眠坐在副驾,脑袋磕在车窗上,看着快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说:“这么点酒,都比不上我谈项目的十分之一。”
路栩看了他一眼:“你车座后边有个小靠枕。”
司眠到底是喝了酒,反应有点慢,愣了一会才把靠枕拿过来垫在车窗上,靠枕软乎乎的,脑袋一下就不够清醒了。
“路栩,你跟谁都这么上心?”
“嗯?”
路栩思考着司眠问这话的意思,换成敌对时的司眠,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渣男、中央空调。
换成小人偶的司眠:主人,你对我真好。
换成二者兼容的司眠,路栩就得好好想想了。
但司眠好像压根不想知道他的答案,转而说:“我很喜欢去谈项目,特别是项目谈成,举起酒杯说‘合作愉快’那一刻,爽。”
他的愉悦是从心底由衷发出的感叹,路栩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对他说“少喝点酒”,这太扫兴。
路栩只能半路停车,到路边便利店买几罐牛奶,放到司眠的手里,给他点甜味。
车子继续上路。
司眠拉开牛奶易拉罐,灌了一口进去,酒味冲散,满嘴的甜,他砸吧两下,说:“不过喝了这么多,谈了这么多项目,都不及别人一句‘没有谁谁的技术,你狗屁不是’。”
他说到这,皱着脸低声骂了一句。
像是不忿,又像是不甘。
路栩听到这,突然靠边停了。司眠不明所以:“又买什么?”
“开不下去了。”路栩说。
司眠愣了一下,没太听得懂他说的话:“什么?”
“怕忍不住开去S市。”路栩说:“揍人。”
司眠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慢慢坐直,望向路栩的目光里,带着疑惑和审视。
如果是之前种种,他可以有很多种理由来解释,但路栩此话一出,他就不需要再想任何理由了。
他不是五岁,不是十五岁,他二十五岁了。
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懂路栩的言外之意。
他们敌对多年,各自舒服的状态是期盼对方天天脚趾踢井盖,后来停战,建立了难得且诡异的朋友关系。
可即便如此,僭越一步的关心还是显得如此突兀,就如毛毛柔软的狗毛里,忽然出现一撮打结的毛团,令人无法忽视。
司眠直挺的腰背缓缓靠回去,他就靠在副驾笑,扬起的嘴角,俱是玩味。
路栩目不斜视,专心开车,彷佛没看到司眠脸上的讥笑。
直到回到小区停车场,路栩停下车,他的膝头被人踩住。
那是一双外形线条流畅的运动鞋,通体白色,干干净净,只有鞋底被踩得污黑。
现在脏污的鞋底就踩在路栩的西装裤上。
白色的运动鞋和裤管中间,是如白玉般白皙的脚腕,纤细易断。
路栩刚握上去,就见脚腕的主人吐出一声轻盈得意的笑。
“路栩,你完蛋了。”
你喜欢上我了,你完蛋了,你输了。
路栩抬起眼眸,看向那个笑得不能自己的人,只见那人靠在副驾和车窗的夹角,歪着脑袋,被酒精浸泡过的眸子,带着醉意和骄矜,如水中弯月,水光透亮。
路栩的手顺着脚腕往裤管里钻,在那人的小腿肚上,轻轻揉捏。
路栩没说话,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窥探出司眠的心意,倒是被司眠听出了他的,当然,他也没打算掩饰。
他直白地袒露自己,就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
司眠没打算放过他,他像是好不容易抓到路栩的小辫子,他要大肆宣扬,他要乘胜追击,他要把胜利的旗帜插在路栩的心尖上。
他要路栩认输。
他勾出路栩的领带,慢腾腾地对折,然后绕着手掌转了半圈,重重一扯,路栩就到了他的面前。
路栩单手撑在司眠的椅背上,身体顺着领带的力往前倾,伸长的脖子弹起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晦暗的目光锁在司眠带着笑的眼眸里。
太近了,近到他能闻到司眠气息里的牛奶甜味。
甜得诱人。
路栩的喉头上下滑动几下,呼吸渐渐变沉,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司眠。
静谧的停车场灯光昏暗,车外透进的光很弱,打在司眠脸上,被高挺的鼻子分割了光线,上半部脸埋在阴影里,下半部脸露在光里,水润的唇角上,有一颗亮晶晶的光点。
昏暗的光里,司眠也在看着他,半眯着眼眸,笑吟吟的嗓音里,满是诱惑:“路栩,叫声‘主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