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生死之事违背自然规律,违背天道法则,是天赋「兑换」里置换代价最高的那一类。
言灵之类的天赋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具有了天地法则赋予的效力,无法更改,无法更改,所以需要慎重开口。
但凡有词措用得不恰当,将需要兑换的「事实」往重了说,出现人死魂消,愿望却半点没实现的情况也是不足为奇。
「救活死人」和「保下一线生机」之间,生效难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与此同时需要支付的代价也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在乌惊朔说出口的那一刻,地上那个小孩尚还没有彻底咽气。
保住这口将断未断的活气,一定比救活死人容易得多。
先保住这口气,接下来还可以视情况而定慢慢加报酬,用来换取活命的可能。
若是先一步将自己性命身价全部压上去,有多危险不必多说。
乌惊朔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说法:
“以我听觉,换他一线生机。”
话音落毕,乌惊朔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之前一直在耳边轰鸣的声音齐齐消失,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潭一般,隐隐约约又冒出来一点声儿的尖,隔着厚重的水面,模糊而遥远。
耳鸣重新占据乌惊朔的感官,前世那种半聋不聋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乌惊朔手心之下的脉搏猝然搏动了一下,小孩蓦然呛出一口血沫,引动胸膛震颤,又带起一片尖锐的痛苦。
乌惊朔胸膛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那一刻眼前甚至泛起一点眩晕感来。
小孩胸膛上堵着的那把刀还不能拔出来,否则引发血崩,那一口换回来的气当场就得没。
小棉花系统说道:“仪城隶属的宗门已经派出了弟子,正在赶来的路上,届时您可以将人交给专业的医修进行救治。”
有救就行。
解决了最大的隐患,乌惊朔撑着膝盖起了身,目光偏向了远远退到边缘的几个魔族。
他全身上下裹在一身低调的黑外袍里,眉眼深邃而锐利,清逸冷淡。
长发在脑后束了一道高马尾,腰间随手系紧,绑出了紧窄的腰线,显得整个人身高腿长,根本不像什么境界高深到叫人看不出半分的大魔,反倒像个策马游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背着冲天的火光,乌惊朔神色拢在阴影中,众魔隐隐绰绰能看见他勾出一抹皮笑肉不笑来:“各位,走什么?不是要分吗,喏,全给你们啊。”
傀儡被那带着阴冷笑意的眼神扫过,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不、不用了大人,这些……这些都是您的,您的。”
……
“这儿还有个小孩活着!医修弟子过来!”
“慢点慢点。”
“现场发现了四五道陌生魔族的气息,很杂,其中一个……起码是地级了吧!?”
“嗤,天地玄黄四道大阶,地阶魔族虽多,中后期大圆满的又有多少,还不是一些堪堪摸上地阶门槛就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的狗东西,就知道专挑凡人下手,恶心得很。”
“……是魔尊。”为首的秉白宗宗主捻着手心里捉住的那道残存魔息,沉声道。
周围属于大魔的气息很好辨认。弥漫在火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攻击性,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其他弟子听了这话,干巴巴道:“……师父,哪个魔尊啊?”
还能有哪个魔尊?
整个修真界里,能被称一声魔尊的,也就魔界恶名在外的那位了。
弟子用袖子草草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瓮声瓮气道:“整个魔界都是他的,干嘛过来屠我们一个小村子啊?”
“疯子的事情你少管。”
虽然不知道魔尊为何会在仪城这样偏远得和魔域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泄露自己的气息和踪迹,可是总计七十八条人命,真真切切,都死在了魔族的屠戮之下。
现场只有魔尊的气息最为明显,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在凶杀现场留下如此浓重的痕迹。
往修真界安插暗桩,放任手下魔族肆意入侵人族领域作恶,挑起人魔对立,都是这位魔尊大人的手笔,他们拿什么来判定魔尊在这场屠戮里只是路过?
他们秉白宗只是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宗门,除了往仙门上报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修真境界大体分天地玄黄四个大阶,天阶最高,黄阶最常见,包括练气、筑基、金丹期的修士。
秉白宗有个黄阶金丹期的宗主都够顶起一片天了,可他们在魔尊那样一个保守地阶往上的大魔面前,顶多算盘菜。
不说报仇雪恨了,连去找魔尊讨个说法的资格都没有。
真大着胆子去了,魔尊一个发怒,他们连骨灰都剩不下来。
还能怎么办呢?
秉白宗主叹了一口气,略带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乌惊朔盘腿坐在树干上,慢吞吞地擦着指缝间沾着的血迹。
他盯着远处忙里忙外的弟子们把小孩带走治疗后,这才垂下了眼眸,默不作声地翻下来。
秉白宗小弟子们议论不绝的说话声,乌惊朔一句也没听见。他就这样带着向来如此的满身寂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