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蛇虫鼠蚁也多了起来,世人常在本月初五进行避邪禳灾的活动。
古语有云:“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1]
五月作为阴阳转换之月,是许多人心目中的“恶月”,许多事情都不被允许在五月初五这天做。
例如赴任、盖屋、产子等活动皆为人所避讳。刘陵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她的宅院已经装点完成,只等过两天就可以乔迁新居。[2]
当然,刘陵多在平阳侯府住一日,卫子夫就要多侍奉一日,虽然刘陵说过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又怎能真的每天无所事事呢。
对于那些力所能及的差事,卫子夫并没有什么反感之心,她只忧心于自己的琴艺。
因近来一直侍奉在翁主左右,疏于练琴。她很担心自己回去后会跟不上师傅训习的进度,毕竟这东西一天不练,退步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卫子夫这份担心若是让殷乐师知道了,一定会劝她不必多虑,因为目前平阳府里真的没有谁的琴艺能赶得上她。
这个事实卫子夫心里也清楚,但她并未因此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试问平阳侯府的女乐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又有哪个是没天份的?再不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曾见识过的宫中女乐的技艺更在侯府之上。
与之相比,卫子夫最多只占了个熟能生巧的优势。她自认已是讨得了天大的便宜,既如此,那就更要加倍勤勉,毕竟音律不仅是她的爱好,还是她最能倚仗的本领。
不过为人奴婢者,是没有自己的时间的,向来是主人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能昨日还命你当庭献艺,今日就改成铺床叠被,到明日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卫子夫很认同这句话,因为对她来说,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做歌女就练习好技艺,做嫔妃就侍奉好皇帝,做皇后就管理好后宫,如今公主叫她去伺候刘陵,她便也妥帖地侍奉着刘陵。
所以,纵使再急切地期盼回归原来的位置,子夫也没懈怠当下的差事。
这日初五,刘陵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成恩和常荣去找阳信公主闲话,卫子夫则是同剩下的婢女一起洒扫屋里屋外。
几个女孩子臂上都缠着五色丝绳,这是主人为应习俗赐下的,府上人人都得带,个别的还带了不止一条。[3]
卫子夫正是如此,除了臂上缠着的丝绳外,她手腕间还有一条五色丝长命缕。卫媪给自己和她的孩子们一人编了一个,她就爱做这些小玩意。
地面和陈设都洒扫完成了,只剩下一个桃符还没挂到门上,因为卫子夫的身材在众女间较为高挑,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4]
她脚踩着一张小几,挂桃符的手一抬,半截袖子就落了下来,露出了系在腕间的丝绳。
彩色的长命缕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出斑斓的光泽,煞是好看,恰逢刘陵带出去的两个侍婢中的成恩回来取东西,瞧了个正着。
成恩对这漂亮的手绳起了兴趣,可还没等看清是怎么个编织法,就先看清了手绳主人的脸。
是卫子夫!
她心中一慌,忙道:“屋内屋外有那么些奴婢,何须你伸手,快下来。”
“下来吧。”她上前握住卫子夫的手,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将她从几上扶了下来。
卫子夫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还是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多谢成恩阿姊。”
成恩笑道:“谢什么。”她语气柔和,可转头对着屋内的其他女婢却是厉声呵斥道:“翁主不是说过不必叫子夫做这些事,你们都当耳旁风吗!”
众女婢被训得抬不起头,哆哆嗦嗦连大气都不敢出。
卫子夫见这情景,心下不忍,遂主动开口道:“是我自己要做的,您莫要责怪她们,大家一同侍奉翁主,我没那么娇贵。”
唉,成恩无奈了。她记得这人刚来时,因为与这群奴婢不熟悉,没少受冷落,今天自己为她出头,反倒是错了。
事实上,卫子夫向来是不爱关注旁人对自己有什么看法的,这次也一样。她认为,自己初来乍到,融入不进是很正常的,反正共事的时间不会很长,犯不着多事。
成恩此时也琢磨清了她的脾性,挥挥手让女婢们都回到原来的位置,自己则是走进内室去拿翁主吩咐要的东西。
她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裙裾摆动间不带起一丝尘埃。
但卫子夫能清晰地感知到,女婢们因成恩刚才的行为,与自己的隔阂变的更深了。
她们不敢再让自己做什么,只都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事情,一时间针落可闻。
卫子夫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但没办法。她闲坐在一边,观察外边日头的移动变化,待到月升日落,才得以归家。
支撑着疲惫的精神到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让她稍感安慰,但再一眼,她就发现了今天的卫少儿有些不寻常。
她感觉二姊一直在偷偷看自己,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似的,无论是在吃饭还是洗漱,少儿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二姊,你是有什么事想交代我吗?”临睡前,她终是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