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什么,他低头,手伸入胸前的衣中取出一块……扁木令牌。
木牌那面写有一个稍褪色的金色的“叶”字,指腹滑过“叶”字,动作轻得像抚人的脸,沉暗的眼睛也因注视它竟亮起一种微弱闪动的水光。随后,手执牌上移,木牌有字的那面,轻却深地贴上了两片唇……
叶碧展呆愣在原地,情不能自已,盯着吻木牌的人,面颊上划出两道水痕。
“什么意思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木牌在修长指间旋几下,易必添将之放回衣中,用手撑着树干起身,继续踏上坎途。
止渊不着急跟去,“既如此,他为何……否认对你的感情,为何一定要走呢?”
叶碧展缓过神,幽幽地道:“……对啊,为什么?”
止渊:“我想,有件事该告诉你了。”
“?”
止渊说:“他为何求死,大概因为他生命本就濒临枯竭。”
“什么?”
“他快死了。”
……
时间回到距今十六年前(易必添十二岁)。
汐国王宫。
大王子易必添才学八斗,七步成诗,十步成章。正值汐王立储,众臣一致推举其任太子。然汐王却以“才多压身,且君者不宜过于仁慈悲悯”为由拒纳谏,最后二王子坐了储君位。
事后汐王私下找到长子易必添,告知他那不为外人道的身世:“……你母亲原乃妙桑氏,生下你后不到一年就命绝了。你广知天下事,应该知晓,妙桑一脉血亲自古活不过二十五岁……”
出于歉疚,汐王待长子从不亏欠,更甚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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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十六岁)。
太子对其兄说:“王兄为何不肯歇会儿?你的努力没有意义,反而累着自己。妙桑人,就算功名再大,也还是妙桑人。父王不可能让一个短命鬼继承王位。你胜不过我的,认命吧。”
易必添:“我的命,认不认在我,我做这一切不为胜过谁,只为……胜过平凡。”
太子:“你够特殊了,既无心争权,就别太夺目。凭什么他们都围着你转,我才是太子。”
易必添:“你不愿看见我,便遂你的意吧。”
大王子辞乡久不归。汐王急火攻心,因怒生疾,身体终年抱恙,却不愿告知远方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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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十八岁)。
大王子别后两年归家,汐王大喜,命其与未婚妻宛家千金即月完婚——宛家乃将门,家主因受大王子一计之助战中夺胜,以军功相抵为其女向汐王求得同时年十五岁的大王子的一纸婚约,也因此得罪不少有女儿的家门,当日城中不知哭了多少花季少女……
然二人面没见过几回,并无感情基础,还是宛家女先提的抗拒,原因是在大王子离乡之期她已心悦他人。女儿好机灵,知大王子为人和善,私下求他解除婚约,男儿竟答应只以自身不愿结亲为由,成全了双方。
宛家惋惜不已,后来无意得知事由,差点没把女儿赶出家门。
叶碧展得知了背后事迹,“果真是骗我的……”
婚约解除后,别家女儿皆大欢喜,笑声布满全城。上门求赐婚的,一个接一个。
易必添:“父王不如将儿臣血承妙桑一事公之于众,便省了好些麻烦。”
“不可,若如此你该如何立世?”汐王拿他无法,“你不想结亲,孤便替你推了吧。”
汐先王一生先后两妻,无妾,两子一女。汐国公主俏皮可爱,与父兄关系和睦,最喜长兄,年纪小了大王子五岁,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哥,等我长大了,要嫁像你一样的人。”
他摸摸妹妹的头,“好啊,不过命不要一样,甚于我就更好了。”
妹妹抱住哥哥的胳膊,“……世上哪有比哥哥好的人?要不我不嫁人了,陪着哥哥。”
哥哥说:“胡说,我妹妹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呵护你一生一世。”
妹妹:“哥你游走天下,是不是看过好多好看的风景,吃过好多好吃的?”
哥哥:“当然比汐国多,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妹妹摇头,“不,不要听你讲,我要等你带我去让我自己看,还有好吃的你要经常带回来给我尝,或者带我去尝。”
哥哥笑得温柔,“想尝什么?”
妹妹一边想一边道:“嗯……商池的酥饼、安邑的荔枝、西疆的观音茶……对了,还有祁晋的艾花酒。哥你不喝酒,那可全要归我咯。”
“不分点给你二哥?”
“大哥给我的,才不分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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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二十岁)。
汐先王病逝,太子即位,大王子第二次归家,亲王封号自名“桑妙”。
长公主挽留桑妙王:“哥,这次就别走了好不好?你一个人,若出了事该怎么办呢……”
桑妙王道:“傻丫头,我并不是一个人,我有你,有你们啊……往后多替我劝劝你二哥,他更愿意听你的话。”
新王上任后意识到责任重大,不曾挽留长兄但仍保持信件往来,亲王归乡次数变得频繁——多是弟弟我行我素不听劝解,不得已回来帮忙收拾烂摊子。汐国多次经桑妙王“妙手回春”,都被国人传成了神话。
汐国可谓在兄弟二人共治之下得以巩固政权、维持治安,在当时周遭国家皆陷于战争的水深火热当中的情况下实属难得。
势局稳定后,桑妙王又是常年在外。众人都认为他是去游奇山异水、感悟世间,确实没错,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亲王居然闯荡成传闻中的大圣人易子。
众国欲求易子而不得,易子却被自己家国排斥在外。